一匣香(5)

作者:烈驹 阅读记录

3月《晨报》刊登广州妇女集会的新闻时,鲁绍凫抖着报纸冷哼:“Men and women are equals?让女人穿着裤子学乔治桑挑衅男人,真是笑话!”他不主张女人深锁闺房内,不能见外面的世界,可也不赞成女人像男人一样工作,生活。扛起半边天。

鲁家祖上曾任命为阿拉善总督,受满清厚爱的鲁家家世显赫,鲁绍凫的父亲鲁维奕为北洋水师右翼总兵,性格豪迈。鲁绍凫的性子却与父亲两样,孤高甚许,曾为前清翰林的他瞧不起齐家望着老皇历摆谱,自己处事也摆着官架,瞧人依着性子给人脸色。如今政府换了一家又一家,鲁家声望也不如以前,鲁翰林在一府衙门领了闲职,只能撒点银子跟新贵套套近乎,社会名流对鲁家还是客气的。

鲁晓颦就是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纷繁的世界让鲁晓颦稀奇,也不敢枉然迈出家门。她有一个密友叫杨苏莉,是个上海人,咬字喜欢夹白吴语,人称Miss杨。梳了后翘短发、套着时下流行的尖头羊皮鞋的Miss杨,伸出鲜藕似的胳膊搭在鲁晓颦身上皱眉说:“巴子嘎三壶,落佻得很!”

“你又生哪门子气?”鲁晓颦笑着问。

“还不是那些瞎七搭八的人,嫉妒我漂亮,说我打扮像个妖精。”Miss杨恶狠狠的眸子喷出红艳的火来,“如今早就不提倡裹小脚,男女皆平等,可气的是那些同性也促掐得让人头疼。”

“何必把人家的话当真落进肚子里让自己不开心。”鲁晓颦不以为然道。

“哎,3年前江老头说现下女子穿的是淫妖时期的衣服,以至于去年上海下达禁令不让穿露体的西洋服饰。这也禁,那也不给的。真叫人恼的。”

“晓颦,生病了?说话声音訇訇的。”

“着了点凉。”

“现在天气骤冷,要多添几件衣服。”杨苏莉忽然停嘴,看着鲁晓颦似乎无兴趣倾听,遂转移话题说,“你看过冷红生翻译的《巴黎茶花女遗事》吗?”

鲁晓颦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说的是少年学生追求风尘女……”

“你怎么看这种故事。”鲁晓颦笑斥。

“你太老套了哇!都说伯父留学英国,思想应该开明的。现在可是要求男女平等、恋爱自由!”

突然杨苏莉叠起新月的眼睛,嘴上嘬满捉狭的鬼笑,梨花的肌肤盈亮的透白,她抱胸追问:“常在门口等你的齐鬙殷怎么很久不见了?”

教室里明澄的光晕平铺,有种说不出的温暖。鲁晓颦和杨苏莉身边来来去去的走过几个剪着齐耳头发的女同学,她们步伐轻微,表情冷傲。

鲁晓颦就读的圣玛丽女子学院学费昂贵,只有达官贵人才上得起,学校有三栋大楼呈正三角排列,主楼教学楼、左侧楼是校长及教职员工办公室,右侧楼是学生寝室。

学校建筑遵循功能主义风格设计,四四方方的三层楼房,楼顶架起一座圆拱,绿边的玻璃窗明晃晃地照在地上,落齐地画了道阴灰的影子,被映衬的褐石墙面增添了不少艳色,其他两楼设计基本与主楼相似,三栋楼抱在一起远看似振翅的飞鸟。教学楼北面有一块带有绿色草坪的操场,与另外两栋楼连接,操场配有白色的网球网,闲暇之时会有女生打球锻炼。

院长是有愤书生之称的教育家姜皖培担任,他是个思想开明的人,提倡女子强体健身。他又为人乖张,趣闻颇多。姜皖培开始对担任圣玛丽女子学院院长一职大为抗拒,有一次他装病推脱,董事差人来看,所来客人黎某素来喜爱弄权,姜皖培最厌恶这种人,有意要捉弄黎某。他穿了大白褂子,脚上穿双丝袜,二八分的乱发一齐歪向一边出来见客,说话也是胡言乱语的。黎某看见姜皖培有意怠慢当下憋了一口狠气,回去时向董事告恶状说姜皖培瞧不起各位董事未必接任。谁知姜皖培早已去了电话爽快接下了委任状。

还有一次姜皖培路经东直门见到一个军阀姨太太抱着手里的白色京巴从道济轿车哈着腰身下车,小狗趁主人一个晃神,跳到地上摇尾巴。马路边有个拉车人撇开脚掌,呈八字状蹲在地上闷闷地抽旱烟。他戴着八角帽,上身穿绛黄色马褂,下身穿枣色收脚灯笼裤。一套衣服上横七竖八地贴着膏药般一块又一块脏了的补丁。他的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岁左右,额头上早早有了皱纹,当有人呼他名儿“虎子”时,他抬头张望的脸上露有的三道壑沟愈发深了。

叫虎子的车夫神情呆滞好像在盯视路人,眼神空空的掏不出一点内容。京巴横在主人脚边,身体侧向道济,头往前靠,冲虎子叫了几声,虎子抬眼看了下京巴,没有理睬。烫了一字式刘海的姨太太看到宠物作威的型态捂住丰润的嘴唇哈哈大笑,乱晃的垂丝耳坠结出灿灿的金花。得了势的京巴愈发欢快,撒着腿儿窜到虎子跟前来回晃动不大的身体狂吠,作姿扑咬车夫。虎子无神的眼神惊起一点风浪,他下意识地踢了京巴一脚。京巴“呜”的一声像皮球一样瘫到一边。姨太太住了嘴上媚开的嘻笑,顾不得是否体面,抱住了疼得哀鸣的爱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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