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匣香(65)

作者:烈驹 阅读记录

待饭吃完,她借故与韩七宝道别,韩七宝兴致不高也未留她。鲁晓颦信步走在笔直的马路上,道路两边栽满了泡桐树,疏枝扶影显得尤为寂寥,金色的阳光倾洒在鲁晓颦的身上,将她的身影截成几段。与她一样满腹心事的路人比比皆是,却没有一个如她般失魂落魄。鲁晓颦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齐鬙殷和她在广安门被兵马追赶,慌不择路地坐上马车驶过茫茫雪海的情形、在拥挤的老前门火车站,齐鬙殷拥着自己将她推上火车,自己却滑落进推搡的人群里,她站在火车上凝望乌压压的人群焦急地喊着鬙殷……浮现出在苦寒中疾走的哥哥的背影,想要与她相认却不能相认……那些年她痛苦过,绝望过,她想过死,可是她也贪生怕死最终选择了苟活……

难怪他时常找自己说话,原来他早就认出了她。她不曾欠他一分一厘……婚姻原是父母之命,她只想自主自己的姻缘,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他为何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鲁晓颦走了几步忽而一个寒颤,嘴里漫出一股酸水,她扶着墙角将胃里回流的食物吐了出来,骤紧的身子得到释放疲软下来,她用手帕擦了嘴角,头枕在胳膊上不住地冷笑,来往的路人走过她的身旁看到有个女人疯癫颠地笑了几声,指手画脚地窃窃私语,她佯装没有听见。鲁晓颦挺直身子一路朝织布坊走去,心里不住地暗忖:真是莫大的讽刺,原来自己一直和杀父仇人做布匹生意……

张笃承此刻正和自己留日时的同窗好友左将军会面,两人漫步在将军府邸。将军府中睡莲已开,红莲花瓣绽开匍匐在卵形的莲叶骀荡,提醒着观赏者此时已是浓浓夏日。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①”两人在池塘边停下,张笃承负手望向远方道。

左将军站在张笃承右身侧,和他一道欣赏池塘里的睡莲:“我知道亮公心情苦闷,古之有云:‘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②。亮公乃栋梁之才,还是会被重用的。何必如此感怀呢?”

张笃承嗤笑一声森冷地摆摆手道:“逐鹤兄勿用劝慰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想我张某人也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曾经的血性只能按捺。如今我军权削去大半,只当是乐得轻松自在,做一个闲赋在家、日日流觞曲水的散人。”

左将军从身上掏出一盒齐齐排列的雪茄,递给张笃承,张笃承举手表示不抽烟。左将军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在烟盒上敲打两次,顺齐了烟丝塞进嘴里,他滑动打火机的齿轮打着了火,凑近古褐色的雪茄点燃,他咬住烟嘴深吸一口,吐出两道烟圈。

左将军双眼眯起,凝视波光潋滟,万千主意在他眼中一闪而过:“时下动乱,日本人动作连连,南京也无动静,不知是何打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张笃承转过身子望向左将军又蓦过身子道,“听说前次佐野大佐偷运军火,被你手下拦住,缴了他的枪支。”

“哼!狼子野心。他装作医生说手里带来的是药品,谁知他的车里全是那东西。”左将军提起佐野大佐脸上流露出分明的鄙夷,“如此趋势,只怕是……”

张笃承心下意会望向远方沉思不语,左将军大口抽起香烟也止住了声音。

忽然左将军深吸一口烟,声音平稳中不夹掺任何情感道:“时下乱党云湧,须诸多防范。你可知刘绍才其人?”

“怎么?”张笃承奇怪于左将军向自己提及一个从未打过交道的陌生人,“他是什么人?”

“此人可是大有来头。”左将军话里有话地说,他眯起双眼取下叼在嘴上的雪茄,随手往地上一扔,用脚踏灭,“我曾经抓他几次都被他跑了。他有个妹妹在巫溪女子学校工作,也是乱党之一。听说她熟识的一个人倒是和少帅你相识。”

“我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逐鹤兄真爱说笑。”张笃承又是一阵冷笑,起步欲要离开池塘往庭轩走去。

“熟悉,熟悉得很呐……”左将军见张笃承要离开池塘,双手插进口袋也独步而行,“无锡城的‘刺绣圣手’鲁晓颦……我想亮公你对她再熟悉不过……”

“什么话?逐鹤兄你是在怀疑我暗通乱党吗?”张笃承停下脚步转过身逼视左将军,十分不悦地说。

“哪里哪里!”左将军脸上露出与对方和解的笑容说,“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怕你浑然不觉被有心之人欺骗了。”

“她一个卖布的能有多大本领?”张笃承不以为然地说道。

“‘人不貌相,海不可斗量’,看似手无缚鸡之力,未必就是真的娇柔无力。诚然,她与城里的太太多有结交,那些婆姨们成天只知胭脂水粉,哪里知晓捭阖之道?我听说她来历不明,传言颇多,甚为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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