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你拉架！”安茉顾不得尿床后湿透的秋衣秋裤，拿起衣服套上就往外走。

小仝又哇的大哭起来，拽着安茉的胳膊不放，“我怕啊，我跟你一起去！”

安茉气的抓起小仝的头发往后推，小仝妈已经被小仝爸压在身底下，小仝爸双手卡住小仝妈的脖子。小仝妈刚才还又喊又骂的，这会儿变得支支吾吾的。安茉想走又走不了，小仝哭的哇哇的，安茉冲过去拉架，被小仝爸一巴掌扇过去，晕头转向的撞到炕沿上，鼻子滴滴答答的开始滴血。安茉爬起来，抓起柜子上的锅铲子，开始噼里啪啦的砸窗户玻璃。

后半夜静，有一点儿声音都会扩大很多倍。安茉一口气砸了七八块玻璃，周围邻居家陆续亮起灯，开始有人披着衣服走出来，扯着嗓子喊：哎，小仝家的，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邻居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七嘴八舌的。小仝爸被外面的喊声惊到了，放开被自己掐的半死的小仝妈，小仝妈差不多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这会儿慢慢苏醒过来，半死不活的抓着炕沿爬起来。外面已经开始有邻居啪啪的拍铁门了，还有的人翻墙头跳进来想看究竟。

“没事儿！”小仝爸朝外面大喊了几声，恼火的四处看了几下，抓起烧火棍没头没脑的抽打安茉，“×你妈的，玻璃不用花钱吗？驴操玩意儿，没一个省心的，你怎么不死了得了！”

周围邻居慢慢散去，安茉捂着脑袋忙不迭的护着被打的地方，她的鼻子还躺着血，秋衣秋裤湿湿的，被后半夜的凉风一吹，凉飕飕的。小仝妈缓过劲儿，发现安茉尿床，一枕头砸过去，“没出息的货，这么大了还尿床！”

安茉的五年级就是这么开始的，不管是身上，还是心里，里里外外，全他妈的是伤，伤的她都不好意思跟查范范和阿吴说，也没法说出去。她开始憎恶每天放学回家，甚至后悔那天晚上自己帮忙拉架，干脆让小仝爸掐死小仝妈算了，打死一个少俩，反正都是她不喜欢的人，要不就把她打死也行，自杀太痛苦，安茉自己下不去手。

其实安茉不知道，一个人要是还怕死，就还有勇敢活下去的勇气。

新小霸王

小仝爸和小仝妈的离婚闹了挺长时间，在那个年代若是离婚，首先是非常非常丢人的事儿，其次是非常非常难解决的事儿。因为那个时候的婚姻不单纯是两个人或者两个家庭的事儿，而是社会的事儿，是居委会和村委会的事儿，比如说街道办事儿刚被评了五好或者优秀，某某家要离婚那还了得吗？你自己丢人也就算了，街道办事处和村委在全市人民面前丢人算谁的？当然要算小仝妈和小仝爸的帐喽。

所以街道办事处的人反反复复的调停，从社会主义的安稳到人性的善良，再到家庭和孩子，主任大姐的嘴唇都能磨出红血丝了，小仝妈鼓着黑不拉碴的面皮梗着腰板给出一句强硬的话：离！必须离婚！怎么说她也是安茉外婆那片屯子的一枝独秀，想当初多少男人觊觎她？李铎长得又高又大都能跟她搭上一副铺盖，由此更证明了小仝妈独有的魅力！小仝爸也是阴沉着脸，一副不离婚就得搞死人的架势。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真没什么可说的，离吧。街道办事处的主任最后也拉长了脸，很冷淡的下了最后通牒，若是小仝爸和小仝妈离婚，那么以后五好家庭也好，优秀家庭也好，什么名誉都没了。其实主任的威胁是多余的，小仝妈有胆子把男人拖上炕，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跟五好优秀挂上呢？

安茉这些天一直在关注小仝妈和小仝爸的离婚问题，她想的是，如果这两个人散了，她跟谁？小仝妈肯定不乐意离婚了还带着自己，她从来就没正眼看过安茉，小仝爸虽然有正眼看过安茉的时候，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让安茉帮着洗衣服洗袜子，要不就是叫她去买散酒。如果小仝妈离婚后不要自己，安茉只能跟着小仝爸，小仝爸肯定会再找一个女人续弦，那么安茉就会名正言顺的有个后妈，后妈在传说中都是带着毒苹果的嫁妆，难道会比小仝妈对自己好点儿吗？

一直到大半夜，安茉都睡不着，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以后跟着谁的问题。小仝爸和小仝妈也没睡觉，折腾了这么长时间闹离婚，两个人也疲倦了，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小仝一个人呼呼大睡，小仝妈在炕上烦躁的翻身，不知道她是因为离婚后可以去找李铎兴奋的，还是因为离婚后难免要有整群的熟人嚼舌头睡不着。小仝爸则在不点灯的房间里独自坐在地上，闷声抽着烟，时不时的咳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