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望长安(37)

作者:陆尚恩 阅读记录

陆暄心里狠狠地震了一下,调整了呼吸,才抬头笑道:“谢谢你了。”

她朝其余三人略一点头,便径直往林中走去,背影如一棵永不折断的苍松。

陆炀的墓在西北角,正应着他守了半辈子的地方。那石碑上简单地记载了他的功绩,只是冰冷地有些不近人情,像个陌生人,而不是一位丈夫,一个父亲。

陆暄盘腿坐在目前,倒了两杯酒,道:“老陆,我要回去了。”

墓碑不会说话,只是沉默地立着。

“刚才有个小侍卫,说,‘善恶难辨,唯将士有大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人家半夜回魂儿,去教育了人家呢——怎么和你说的一样?”

陆暄喝了一杯,又满上,双眼如同深潭,不可捉摸地笑了笑。

“老陆啊,”她低头道,“我还是没找到老师,你要是遇见他了,跟他说一声,给我托个梦也好。老师……这么久了,还在外面,我怕他太孤独。”

“北月关那儿你放心,没什么问题。太平磨不出利剑,但磨的出坚盾。尹前辈还在,也有一批像白遥这样的新人,都靠谱。”

“我要回去了,”陆暄又重复了一遍,“你留在京城的话……多多照顾长安吧。我把银骁卫留给他了,他不知道。”

不知道的好,她又想,银骁卫是一直跟着陆家的忠军,聚如焰火,散若星辰,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锐。除了皇宫不能来去自如,在京城护他周全,还做得到。如果长安知道了,定会让银骁卫跟着自己回北月关,不如等她走了,再让其首领向长安坦白。

陆暄不知不觉,竟在墓碑前呆了一个下午,直至天色渐暗。今日月亮出的特别早,藏在云后,只肯露出一点踪迹。她突然想起了九里街外,四爷带她所去的无字碑前的月光。

不过,四爷的事儿,还是别和老陆说了。实在不行,就留封书信,谢过他帮的忙,缘聚缘散,本就非人力可控。陆暄一边想着,一边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今晚她还有一顿送别饭,要去陆炀旧友吕谦家里吃。

陆炀上半辈子太顺了,他父亲是京城武官,老师是四境之帅,自小底子打得扎实,军功挨个儿往身上堆,把他捧到了难以企及的高位。陆炀常开玩笑说是祖坟开花,才给了他这般运气。

只是高处不胜寒,他又重情,那寒意便加了倍地往骨子缝里钻,如此一来,谁对他好,他便会掏心掏肺地回应。有一腔真情错付,也有人记着他的好,直至如今。吕谦显然是后者。

吕谦是陆炀少时的玩伴,后来也是借着他的举荐,才坐上了御林军左卫指挥使的位置。陆暄不想连累父亲旧友,又不好彻底推辞邀约,遂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先是递了辞行的折子,才在离京前一日到了吕谦家中一叙。此后天各一方,总比同在京城让皇帝放心。

吕谦家有一子,只比陆暄年长一岁,还有一个刚长的和桌子一样高的小女儿,雄赳赳气昂昂地搞破坏,奶妈心惊胆战地在后面,一边捡着刚上街买回来的玩具的“尸骨”,一边操心着小丫头不要摔跤。小女孩走着走着,突然撞到了一个人,抬眼一看,是个披着轻甲的姐姐。

因着父亲、哥哥都常常穿甲,她对所有披甲的人都有着天然的好感,当下露出没长齐的牙,“嘻嘻”一笑,把玩具一扔,双手抱住了陆暄的大腿。

陆暄:“……”

“哎,媛儿不要闹了!”奶妈知道来者是客,忙要把小丫头拽开,谁知那孩子死不松手,“哇”一声就哭了。

陆暄对小孩子向来没辙,被小太子折磨的恐惧回忆再度袭来,她额头开始冒汗,小心翼翼道:“媛儿……”

“媛儿,看这儿。”

陆暄一惊,被这熟悉的声音吸引过去——是长安。

他今日换了身墨绿衣服,颜色很深,恰到好处地衬出他白皙的肤色。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拨浪鼓,单膝着地蹲下来,刚好与吕媛的视线齐平。吕媛看那拨浪鼓已经看呆了,终于舍得松开陆暄,歪歪扭扭地跑了过去,兴致勃勃地接过长安手里的新玩意儿,欢天喜地地蹦起来。

吕夫人急匆匆地赶来,笑道:“晚舟,久等啦,方才我去接殿下——他应该说了,自己也要来吧?”

陆暄:“……说了。”

长安:“没有。”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陆暄有些吃惊,但却不想在吕夫人面前显得长安礼数不周,或是他们之间有嫌隙,长安却很实事求是。吕夫人怔了怔,回味过来,笑道:“晚舟到底是做姐姐的。”

陆暄尴尬地笑了笑,随着众人一起进了屋子。

吕家备了地道的八菜一汤,热气腾腾,好不热闹。吕谦亲自把酒满上:“晚舟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边关不比京城,还是多加小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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