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采薇(3)

还有就是,无法形容的眼睛。

是的,她的眼睛仿佛不是人间所有。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浓浓的颜色,难以想象的黑暗,仿佛可以掩盖世间的一切光亮。诡异的平静,没有哀愁,也没有快乐。

快乐?此时的她不可能快乐,即使她曾经可以笑的如孩童般的美丽天真。

那,不过是三个月前的事情。

想起这些,当时就感觉他的心仿佛被刺了一剑,尖锐的痛苦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她抱着弟弟的尸体,安静的看着永嘉。

一切仿若静止了一样。

生,或者是死,都一样吧。

她抽出了姚炎胸膛的利剑,对自己说,只一下,睡过去后,一切都结束了。

永嘉看见了,他的心被纠到锋利的剑尖上,不能让她死,不能让她死,要救她,要救她。

他狼狈的扑了过去,伸手握住剑刃阻止剑凌厉的下落。手却已经割出了伤,血如注一样流了下来,浸染了她的衣裙。

她的眼睛看着他,仿佛有些不确定,然后眼神涣散后,闭上了。

永嘉拥她入怀,扯下了自己的斗篷,裹住了她。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如此的陌生?看见她纤弱的手举起剑的时候,一向沉稳的永嘉竟然无法控制自己,只感觉一股强大的恐惧掠夺了他全部的神志。

这到底是什么呢?

那些御林军看见永嘉抱走了姚家的女孩都没有阻拦。他是新太子最宠爱的弟弟,带走一个人应该没有关系,况且这些女人本就是要入宫为奴的,跟着五王子其实也是一样。

她做了一个梦。

今年的京城潮湿闷热,这个时候家人总要把冬天从河中取的冰块拿出来,或做成加了冰块的玫瑰莲子汤,或者直接把冰块放在铜盆中驱散屋子里面的燥热,这些原本可以镇定到夏天变得焦躁的情绪。可是,今年的夏天家人过的十分的不安。她和太子订亲之后,一切仿佛变了,说不出来的异常。哦,不,父亲的书房的灯整夜整夜的亮着,哥哥们都聚集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有就是太子旭和的来访也是在深夜。

以为这样的疑惑会持续一段日子,刚到六月,郑王就废了太子,然后,就是,……

就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些模糊的感觉?

猩红色的夜,被割断的喉咙,插入胸膛的利剑,……

噩梦,一定是噩梦。

天呀,忽然惊醒,她坐了起来。

身上是丝绸里衣,温和中有一种凉凉的感觉;帘外晴朗的天,微风吹过,阳光也仿佛褪尽燥热,只剩下和煦。

是梦吧,一切都没有发生,真的是梦,……

可,为什么梦中的悲哀如此真实,仿佛她的手中真的流逝了亲人的性命。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到脸上,什么都没有,可是她记得,那还有一滴父亲的鲜血。

原来一切不过是梦而已。

“小熙。”她叫了一声从不离身的丫鬟的名字,“拿些水来。”说完翻开了被子想下床,却在看见被子的花纹的时候怔住了。

缂丝,华美的缂丝,白色的丝绸为底,红色的丝线穿插其中,一切如精美苏绣的花纹都是织出来的。

花纹是龙,传说中优雅而凶猛的神兽,盘旋在被子的白色背景上。

府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东西,这种缂丝只能属于郑的王子们。太子也用缂丝,不过颜色不一样,而且花纹更为的繁复一些。

“小姐,这是温的茶。”一个俏丽的小丫头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杯清茶。

不是小熙,不是小熙,你不是小熙。

那么,“你是谁?”干涩的声音,没有回答已经知道的答案。

噩梦中的预兆就在心中成型,可是那不是预兆,一切,都发生了,……

“小姐,我是玲燕,是王爷让我来照顾你的。”

“王爷,……,他,……,是永嘉?”

看着玲燕有些不知所措的点着头,芙葭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是他,就是他,那一夜送姚家下地狱的人就是他,那个外表俊美如神的年轻王子。看起来消瘦的身体在王袍的映衬下竟是如此的挺拔,年轻的脸上带着隐藏在和煦之后的倨傲。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恭敬的向太子敬酒,面容上的笑容如此的完美,可是芙葭却无法在他的眼睛中看见笑容。第二次在姚府看见他的时候,他一身戎装,手中捧着郑王至高无上的诏书,俯瞰着姚家这些行将枯朽的人,那是一种平静的傲慢。因为,他是胜利者。

如今呢,原本应该在去往边境的囚车中的人却睡在永嘉府邸华美的床上。没有庆幸和荣耀,这是一个耻辱。她是姚家的女儿,她不能要敌人假惺惺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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