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184)

凤知微不理他,却听他又道:“等到了皇陵牵在一起,你也不热了,我也不冷了,更好。”

凤知微一怔,想了一下才明白殿下又绕着弯子谈婚论嫁了,连死了埋哪里都自说自话的安排好了,一句“谁和你一起埋在皇陵?”到了嘴边却又收回,想着那句“皇陵”,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涌起苍凉之感,仿佛看见高远的墓室不灭的青灯,巨大的龙棺洁白的玉阶,金镶玉裹的重重棺里,睡着的会是怎样的容颜?

而等到自己老去,会埋在哪座坟茔?一生里诸般种种,到最后写在谁的历史里?

想起和母亲的离开帝京的约定,她忍不住便道:“如果我离开帝京,永远的消失,你会怎么想?”

宁弈沉默了一会,突然捏紧了她的手,清晰的道:“找到你。”

“如果找不着呢?”凤知微觉得自己今天有点神神叨叨的,在这个时候偏要问这些有的没的。

“你走不脱。”宁弈“看”着她,语气平静,“天下疆域,风雨水土,终将都归我所有,你便是成了灰,化了骨,那也是我的灰,我的骨。”

凤知微默然,半晌搓了搓手臂,勉qiáng笑道:“陛下,别说得这么可怕兮兮的。”

宁弈也一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凤知微望着他,知道自己如果笑起来,眼睛里也不会有任何笑意,断崖上淳于的呼声始终在耳边回dàng,一声声割得人心头钝痛,他们都不提,都避过,却不代表他们会忘记。

两人顺着水流向上走,这里是一座断谷,渐渐便入了山中,进了山凤知微倒放了心,毕竟暨阳山这么大,对方又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来搜,两个人散落在大山中,相对还比先前安全些。

走了一阵,听见彼此肚子里都吵得厉害,不禁相视苦笑,凤知微望望四周,不敢离开宁弈去打猎,道:“和楼上邻居商量下,匀点东西来吃。”

“什么楼上邻居?”

凤知微指指头顶松树,一只松鼠正欢快的蹦跶而过,宁弈凝神听着,道:“我觉得邻居的ròu也许更好些。”

“那你去和它商量,割ròu献王吧。”凤知微似笑非笑,“下官人笨口拙,做不来。”

“你这女人好矫qíng。”宁弈嗤笑她,“杀人如切菜,杀只松鼠却舍不得。”

“人之恶胜于畜。”凤知微淡淡道,“牲畜很少会无缘无故挑衅你,背叛你,践踏你,伤害你,但是,人会。”

宁弈斜斜瞄着她,漂亮的黑眼珠子莹润得像浸在水银里,随即一笑推她,“凤公公还不去采松果,等你说教完,本王已经可以进皇陵了。”

凤知微白他一眼,自去爬树,宁弈靠着树等着,不断有细小的松针落下来,拂在脸上微微的痒,他扬起脸,“环视”着四周,虽然看不见,也能想象到这秋日山林的美,山峦叠翠碧色连波,林间一层绿来一层huáng,地下落叶如赭色厚毯,午后的阳光自树端掠过去,树冠灿然如金。

而那纤细的女子,正在他头顶忙碌,他能感觉到树身微微的震动,枝叶哗哗的响,她在轻言软语和一只松鼠打着商量,商量着掏光它的老窝,那只好运又倒霉的松鼠在她的如簧之舌下节节败退,鼠窜而去,把自己的贮藏室留给山大王掏摸。

那窝在一根粗枝的顶端,他听见她胆大的从一根细枝爬过去,踩得枝叶悠悠的晃。

他突然便起了玩心。

向前一步,算准地方,他“啊”的一声惊呼,随即一脚蹬在树上。

一脚蹬上去才想起自己脚扭了,钻心的疼痛,这回真的又“啊”了一回。

凤知微听见这两声“啊”心中一惊赶紧向下看,不防树身摇动,脚下又是细枝站立不稳,也“啊”的一声惊呼,撒了满手的战利品栽下树去。

正中宁弈下怀。

也正落宁弈之怀。

早已等在正确位置的宁弈,一伸手将凤知微接个满怀,悠悠道:“美人投怀岂可不纳乎?”

凤知微落在他怀中便知道自己上了当,怒从心起,一推他道:“昏君在上不如刺之乎!”

宁弈给她推得向后一靠,踉跄靠在树上,双臂却没放开,在她耳边不急不忙道:“那便刺吧,我等着。”

凤知微一抬头只觉得他容颜近在咫尺,眉目清雅又光艳,有种奇异的令人晕眩的力量,而语气轻而游离,像这山林晨间的雾气,看不见摸不着,却游丝般幽幽缠着。

她心中一颤,赶紧将脸一让避开,抓起一把松针,喝道:“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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