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286)

那日金殿高旷,圣缨郡主昂首下阶的身姿笔直,长长裙裾层层拖曳于玉阶金陛,她转身的背影写满决然。

那日顺义王一行,自正殿出,过九龙台,经玉堂大街,越神水门,出永宁门,离京。

那日闽南道钦差、征南主帅、楚王宁弈凯旋回京,钦差仪仗自长安门入,过神水门,经玉堂大街,入九龙台,上正殿。

擦肩而过。

当钦差大臣的马蹄,踏上送嫁队伍的满地红绢,帝京已成回忆。

当钦差大臣于金殿拜谢圣恩,接受那一系列的赐宴、论功、封赏……在帝京的繁华风流里再次呼风唤雨时,圣缨郡主长长的马队,已经行往千里寥廓的糙原。

糙原的风,很硬,很凉。

凤知微站在波光粼粼的昌水边,看着夕阳渐渐将自己烧尽,看着细碎的水光渐渐归于黑暗,良久,慢慢的笑了下。

她轻轻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样东西,方方正正,触手细腻,不用去看,也可以感觉到上面天然生成的美丽花纹。

这世间天生美丽的东西,多半有毒。

如今她可算明白了。

风行水上,将衣袖chuī得鼓dàng,风里有什么声音在瑟瑟低吟,却不知道是那永在路中的雪绒漫天的芦苇dàng在吟唱,还是夜色下安澜峪的海,cháo起cháo落生灭不休。

谁在听芦苇唱歌,谁在听海cháo赋诗,谁在听此刻,夜风鼓dàng下的昌水河。

“噗通。”

很久很久之后,水面上一声轻响,随即归于寂灭。

糙原的夜,深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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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不趁夜过河?”回到宿营地,赫连铮皱着眉头问她。

“你知道为什么不能。”凤知微在他身侧坐下,“对岸虽然现在不是金鹏部地盘,但是十二部现在内部纷乱,谁知道对岸的貔貅部不会有异心?趁夜过河,太危险。”

她端起一杯羊奶,还没端近,就皱起了眉。

“不想喝就不要勉qiáng自己。”赫连铮按住她的手。

凤知微不动,眼光下垂,在那按住自己手腕上略一停,赫连铮立即讪讪收回了手。

转开目光,凤知微若无其事的笑笑,道:“世上事,不能总因为自己不喜欢便不去做。”

她仰头,将羊奶一口饮尽,接过赫连铮递来的帕子拭拭唇,对他坦然一笑。

赫连铮不说话——他知道此刻如果和她说话,她一定憋不住会将刚喝的羊奶吐出来,然后等会她还会继续喝,何苦要折腾她。

他转开目光,不想让自己眼底的心疼被她看见。

知微变了。

变的不是平日的xing格,她依旧温和婉转,依旧笑意盈盈,然而只有时时相伴于她身侧的人们才知道,她温和婉转的笑意背后,是永冻的寂寥荒凉。

如果说以前,她温柔表相下的冷与辣,还有着灼热的人间气象,此刻的温柔背后,就只剩下了一望无涯的空寂。

她自悔着自己的不够聪慧不够狠,所以再不允许自己放纵和迁就。

包括……感qíng。

陛下下旨赐婚的那日,他于失去父王的悲愤疼痛中找到了一丝惊喜,然而当他抬头看见她淡定无波的眼眸,心便重重的沉了下去。

那是将一颗心束之高阁的,凤知微。

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离他更近,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离他更远。

这茫茫阔大糙原,不及她的心更空。

“早点休息吧,明日便要进入呼卓十二部地盘,以后的日子,有得累。”赫连铮接过她的杯子。

“也许……从现在开始,就得累了。”凤知微皱着眉,忍着那泛上的恶心。

微微叹息一声,赫连铮站了起来,决定从明天开始,不允许任何羊奶出现在她帐中,看她还怎么喝去。

他迈步出帐去,快捷的脚步带起一阵夜的凉风,凤知微望着他的背影,想着那带点无赖之气的跋扈男子,这段日子也比以前沉默了很多,是为父王bào死家族前途未卜而沉重吗?

每个人都被世事bī着无可奈何的改变,那些旧日轻盈,如花离落枝头。

门帘一掀,顾南衣两肩担金猴一怀抱婴儿的进来,他永远都是这么的固执坚持——养孩子养猴子也不例外。

凤知微很奇怪在她无心顾及他的时候,孩子怎么没给他养死,还白白胖胖,就爱他的怀抱,别人都不太亲近。

也是,孩子总是亲近和自己朝夕相处,连睡觉都在一起的人,不管那是奶妈,还是奶爸。

“该起个名字了。”她接过孩子,两只笔猴跳到她手指上,一根根的啃她手指。

当初那锁片上有孩子生辰,如今也快一岁了,该有个正式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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