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514)

也许吧。

有次她无意撞见殿下在锦涵那里,当时两人对坐妆镜前,殿下正在含笑给她描眉画鬓,小楼丝幔低垂,镜台前一枝烟雨杏花斜斜逸出,镜影里女子娟娟男子清雅,真真是极美极旖旎的场景。

然而当她拜下去,却发觉锦涵的后颈僵直,青筋毕露,整个人姿态都是僵硬的。

第二天,锦涵便不见了。

还有次,最大胆最活泼的绣云,穿了一身西洋进贡的薄纱束腰金丝裙,露出大片雪肌玉肤,装做梦游迷路,闯入了殿下的寝殿。

那夜毫无动静,第二天绣云被送回她自己的院子,所有人都以为绣云得了殿下欢心,侧妃指日可待,都蠢蠢yù动着想要效仿,然而事后毫无动静,绣云却从此闭门不出。

半年后她无意中邂逅绣云,赫然发现她面huáng枯瘦神qíng恍惚,她和她聊了几句也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她越想越奇怪,走了之后又转回来,看见绣云呆呆对着水面用碎石打水漂,嘴里喃喃道:“……吐在我身上……”

没头没脑一句话,她却听出了一身的冷汗,那水漂儿远远的打出去,在水面上飞出晶光四she的弧度,一亮而逝便沉落,像她们这些花般的女子,美在刹那,瞬间湮灭。

后来,绣云的尸体,漂在那片她打过水漂儿的湖里,她是自杀的。

从此后她再也不去想一些事,太子薨后,她更不需要去想,她只要做好自己便够了,这一生如果注定寂寞,也好过不闻声的漂身湖上。

她是去年,在和一个侍妾争执中被殿下注意到的。

她将那个无理取闹撒娇卖痴的侍妾推进了水里,在对方的尖叫中冷冷的笑。一回头却看见殿下站在湖边凉亭里,遥遥看她。

那一刻殿下的眼神很远,微带回忆的笑意。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默不作声跪下,他却默然注视她良久,一言不发,她跪在泥泞里倔qiáng的不肯说话,湿透的衣角和冷冷的月光浸透肌骨,隐约间一阵冷香,他的袍角已经无声拂过她身侧。

她听见他语声微带怅惘,那么淡淡一句。

“谁也不是你……”

你?你是谁?是说她与众不同?还是?

她不得其解,从此他却待她有了几分与众不同,她表现出的冷淡和分寸似乎很得他的意,做过的几件事也很缜密而可靠,他渐渐给了她几分信任。

有了日子,她便想,也许以前她们都是错的,他那样的人,庸脂俗粉婉转承欢,根本掳获不了他的心,只有可以为他做事的人,才能得他一顾。

如今……她是得了他的眷顾了么?

她那般欢喜,那般欢喜。

那些夜里,她挑灯制衣,白日里丢在一边,她知道他jiāo代下来的所有事,哪怕并没有嘱咐要保密,也必得小心对待,她正是因为懂得这些,才能得了他的允许稍稍接近。

那些熬夜做衣的日子,不觉得累。

只觉得无涯的欢喜,密密开花,像这细密针脚五彩丝线柔丝绵长,针尖戳在锦缎面上的柔缓之声,在夜色中绽开五色迷离的网。

心如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每个结都是一段旖旎梦想,虽被冰封住,却不减绚烂。

宫灯下熬红双眼,眼中却漾着笑意,用一种为自己做嫁衣的心qíng。

她不认为这衣服会给别人穿,殿下在外流连花街柳巷,却从不会将青楼女子带入府中一步,殿下府中侍妾无数,但除了自己谁也没能真正近得他一分。殿下身边,除此之外再无女人出现。

殿下行事,总爱这么曲里拐弯……她含着淡淡的笑意,静夜灯下搓搓发麻的手指。

绣得最jīng心的便是里衣。女人在一生最幸福最重要的时刻,本就应配上最美的里衣,只给最心爱的那人看。

肚兜上的女子,是她当年一代名伶登台之姿,过往繁华终将灭,然而昔年生涯里那种端庄而又诱惑的姿态,她觉得有助于闺房之乐。

她遐想着锦帐金钩里烛影摇红,映上她玉色肌肤如朝霞映上深雪,彼时胸前景致如伊人姗姗相邀,令他深醉。

那是她冷艳背后微微的小挑逗,她希望他懂。

……到得今日,他没懂,她却懂了。

一直以为他心中没有女人,一直以为没有人可以站在他身侧,一直以为能够为他做事就是可以配上他的女人。

然而今日进门那一刻,看见那套衣服,看见他在她身侧时的神qíng,听见他清淡却又在意的语气,看着那女子,容颜平常姿态却高贵,行走举止间气度竟然和他有些相似,还带着点久居上位的疏离尊贵味道,却又不是属于女子的娇柔的尊贵,而是殿下所拥有的那种,惯于指点朝野的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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