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76)

“我是……”

“魏大人!”

一声急呼打断yù待出口的言语,天盛帝身边内侍脚不沾地的奔过来,拖了凤知微便走。

“陛下宣你!”

凤知微无奈,一边被拖走一边殷殷嘱咐:“等下记得要把话说完,不然会死人的。”

那人一本正经的点头。

天盛帝正立在静斋楼下,仰首看着楼上,太子尸体已经被侍卫收殓,皇帝却依旧深深仰望着那破碎的栏杆,像是想从那些未gān的血迹里,看出长子临死前的最后姿态来。

苍青天穹下栏杆开了一个歪斜的缺口,破碎的横木在风中摇摇yù坠,像是缺齿的老人,在苍凉的讽笑。

远远望去,皇帝的背影,老迈而疲弱。

一生二十六子,成活者十六。十六人中,少年夭折者四,封王之后染病而亡者二,三皇子篡位再去三人,残一人,如今,长子、皇朝继承人,再亡。

枝繁叶茂宁氏皇族,在年复一年的倾轧中,终成删繁就简三秋树。

宁弈跪在他身前,正qíng真意切的低低请罪。

凤知微听见他最后几句:“……误中流矢救援不及……儿臣之失自愿领罪……惟愿父皇珍重龙体,以天下苍生为念……”

好一番孝子qíng长。

凤知微默不作声过去跪下,宁弈一转眼看见她,立即向天盛帝道:“韶宁坠楼,儿臣离得尚远未及救援,多亏魏先生舍身相救,一介文人如此勇烈,儿臣十分感激。”

天盛帝满意的眸光转过来,凤知微心中暗暗叹息,只好逊谢:“殿下谬赞,微臣实在不敢居功……”

“韶宁!”宁弈已经在唤韶宁过来,天盛帝慈爱的看着女儿,眼底有劫后余生的庆幸,韶宁还有点魂不守舍,对着父亲的殷殷询问,答得有一句没一句,眼角却不住往凤知微身上瞟。

瞟得多了,天盛帝也发觉了,看看韶宁,又看看凤知微,眼底飘过一丝yīn云。

太子尸首以huáng绫覆了抬过来,请天盛帝示下,天盛帝没有上前,闭目半晌,挥手长叹:“先停灵明宜宫,不必宣内外臣进宫哭灵了。”

那就是——不按太子礼下葬了。

宁弈仿佛没听见这句话,始终面色沉痛,膝行到太子尸首之前,一声哽咽:“大哥……”,伏地久泣无语。

天盛帝神色沉痛而安慰。

韶宁突然走了过去。

她恍惚的神色在看见同胞兄长尸体之后,突然清朗了许多,缓缓过去,跪在了太子尸首另一侧,宁弈的对面。

沾满血迹和烟灰的杏huáng衣裙覆上同样染血的明huáng黑龙袍襟,韶宁掀开huáng绫,注视死不瞑目的兄长尸体,半晌,合上了太子临死前因为试图大呼而大张的嘴。

随即她道:“大哥。”

语气平静,清冷如拨动冰珠,和宁弈的惨痛悲切截然不同。

“就在刚才,我坠楼的那一刻,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韶宁抚摸着太子冰冷的脸,“原来你才是最可怜的人。”

“你想杀我,我不怪你。”她细致的整理太子散乱的衣袖,“你临死前最后愿望,我不能答应你,但是今天,我在这里对你发誓,你另一个心愿,我一定替你完成。”

随即她抬头,向对面宁弈,古怪的一笑。

“六哥,你说好不好?”

宁弈望着她。

半晌温和的道:“妹妹,你伤心疯了。还是去休息吧。”

“是啊,六哥,以后就是你辛苦了。”韶宁缓缓站起,不再看太子一眼,“你可得千万保重身体。”

“韶宁,你长大了。”宁弈欣慰的看着她,“闺中小女已长成,懂得为父皇兄长分忧,哥哥真为你高兴。”

韶宁脸色变了变——她已经到适婚年纪,按说早该指了驸马,仗着父皇和太子宠爱,一日日拖着,可如今,谁还会如大哥般帮她找借口?谁还会如大哥一般,为她顶着朝臣压力,送她去青溟自由读书?

血海翻覆,权yù诡谲,一朝间,至亲永别。

少女摇摇yù坠立着,衣袖下手掌成拳,攥得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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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皇家血雨腥风博弈,写在史书上不过是轻描淡写四个字“庚寅之变”,正如那些人命,注定只是冷冰冰的死亡数字。

死亡数字极为庞大,楚王殿下带领三法司,穷追猛打斩糙除根,太子党以及疑似太子党们,成为庚寅之变的牺牲品,天盛十五年的chūn末夏初,天街落了人头无数,多年后刑场青石板fèng里,依然有洗不去的暗黑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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