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770)

就是这层厚厚的屏障,隔住了她的一生知己糙原英雄,隔住了那个会眉飞色舞喊她小姨的札答阑,从此后留她面对此心长久痛悔。

冷风从卷起的帘中chuī过,室内渗着冰块幽幽的凉气,烛架上长明灯闪了两闪,似催促的笑颜,凤知微缓缓挪动步子,一步步,过去。

短短三丈,长长一生。

当她终于走到那几乎要仰头去看的黑金大棺之前时,蓦然腿一软,靠着棺便滑跪下去。

手指顺着黑金之上凶晴怒目的神shòu图腾缓缓的滑过,糙原粗砺风格的雕刻磨痛手指,痛不过此刻的心。

她生平第一次无力站起,无力去看他最后一眼。

“知微,我总在这里等着,你不过来,不让我过去,那么我就在这里,你且记得,累了的时候,退后一步,回头看,我在这里。”

恍惚间谁在耳侧低喃,穿透深冬糙原广袤的天际。

赫连,你在这里,我却又该在哪里?我曾承诺守护你的糙原,我一心想保护你所爱的土地,我选择将京中风云封锁不让你卷入皇朝风雨,却没想到那样的消息封锁到头来害了你。

如果你知道我已出手,知道我和辛子砚的争斗,你是不是会警醒一点,不走那最后的死亡之路?

是不是无论怎样兜兜转转,命运最终都会给我一个当头棒喝的结局?

长明灯幽幽在头顶飘摇,发出轻微的炸裂声响,像是谁在穹顶之上遥遥叹息。

凤知微扶着棺壁,挣扎着站起来,将没有钉死的棺盖推开,黑金大棺有一层是特制寒玉,四面填塞了呼音庙喇嘛们秘法专制的不腐香料,赫连铮王袍金冠,静卧于黑金二色七层锦褥之上,除了看起来王袍有些过于宽大脸色过于苍白,容颜竟然依旧如生。

凤知微静静看着他,恍惚间似看见他突然坐起,猛地张开双臂抱住她脖子,朗朗的笑,“小姨,吓你玩的!”

她含泪伸出手,等着狠狠拍他的头,却拍着空空幻影。

伸出的手僵在空中,烛光里微微痉挛。

凤知微缓缓低下头,看见那抹至死不灭的笑容。

她怔怔的望着那笑容很久很久,今夜过后,这人这笑,此生永别,从此后便遇见千千万万人,却也再没有那个立马糙原等她回来的赫连。

凤知微突然俯下身去。

她冰凉的唇,轻轻印在了赫连铮的眼睛上。

赫连。

这一吻封住你此生所见的记忆,下一辈子,你不要再看见不祥的我。

眼泪终于落下,和他的脸,一般,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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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门帘轻轻落下,天地在凤知微黝黑的眼波间静默。

牡丹花平静的等在院子中,看见她出来,轻轻指了指隔壁一小间,道:“那里是八彪的灵位,他们的衣冠,将和他一起下葬,他们发过誓要和他共死,我成全他们这一世和下一生的兄弟。”她眼神里掠过一丝哀凉,“只是对不起三隼……他的灵位,只能偷偷藏着。”

凤知微转头看她,牡丹花道:“三隼用王庭文字蘸血写了遗书藏在腰带里,说清楚了这一路发生的事,他只写到八獾的死,后面就没了,但是我相信他,天崩地裂,他也不会杀札答阑。”

凤知微欣慰的闭上眼,英雄终不至于枉死,朗阔的糙原王庭,相信它的忠诚子民。

只有这样的糙原,才能养育这样的铮铮男儿。

“我现在只想知道……谁是主使?”

凤知微拍拍手,宗宸扔过来一个人,一落地便麻袋般软绵绵的瘫在地上。

“梅朵——”牡丹花声音尖利。

几乎立刻她便明白梅朵做了什么,下一句来得凶猛而决然。

“来人,给我把她拖到马后,在每个帐篷前示众!告诉他们,是这个女人,出卖了大王的行踪,害大王丧命!”

“大妃饶——”昏昏沉沉的梅朵一句求饶还没来得及出口,已经被几个糙原壮汉揪着头发拖了出去,惨呼声里一路蜿蜒斑斑血迹。

“主使不是她,但是我已经有了头绪。”凤知微按住浑身颤抖的牡丹花肩头,“牡丹花,相信我,我会为赫连报仇。”

“糙原儿子的仇,糙原来报。”牡丹花拂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是不是朝廷中人?”

凤知微一怀苦涩,抿着唇不说话,牡丹花却已经点点头,拢着袖子,望着天,淡淡道:“我的儿子我知道,他真正要做的事,不畏生死,那天要不是我和札答阑吵上那一场,他未必会是这个选择,是我害了他……知微,糙原从此,jiāo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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