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803)

“世事难全,但也不是不能全,只要你舍得!”华琼已经奔到军阵正中,头也不回一指,准准指的是燕怀石方向,“你们看着!城楼上有我的男人和我的孩儿,你们给我杀上去,救下他们,如果这点事你们都做不到,将来下了地府,莫要怪我在孟婆桥前等着,骂你们一声窝囊废!”

她哈哈大笑,手中金枪一顿,嚓的一声,金枪中突然弹出一截明光闪亮的刀锋,她背对城楼,面对大军,毫不犹豫,举刀向颈!

“琼儿——”燕怀石惊骇yù绝,嘶声大叫。

“慢——”躲在他身后的宁澄瞪大眼睛,险些一头撞上城墙。

“大帅——”火凤军齐齐大吼,悲愤若狂。

巨大的声làng铺天盖地压下来,因为一个女子的决断和勇气,城上城下,数十万人惊震yù绝。

宁澄越过高墙,齐氏父子拍马冲前,无数人冲出军阵,yù图救下他们的主帅。

然而华琼一番奔跑,早已一人远在城门和大军之间,她说做就做,决断gān脆,谁也没能料到世上还有如此视生死等闲的女子,一时间谁也援救不及。

长刀映日,寒光如雪。

刀光在众人绝望震惊的眼神中横抹而过咽喉。

“铿。”

突有不知哪里飞来的小小石子,快至无法描述的she来,如黑线一抹,jīng准的弹she在华琼的刀背上,铿然一声,刀在险险碰上咽喉的那一刹,突然断裂!

断裂的刀落下,被赶来的齐氏父子一人一半赶紧抢了过去。

华琼睁开眼睛,眼神愕然。

宁澄正落在半空,看见这石子脸色一变,突然向火凤军阵中扑去,然而人还没扑到,嚓的一声万矛齐出,斜斜向上,大地上刹那展开一朵巨大的黑色花瓣的花朵。

宁澄无奈,半空中一个筋斗翻回去,却没有落回城墙,而是落在城门前,落地后眼神犹自在不甘的搜寻。

华琼镇定得很快,石子从火凤军中she出,说明那位高手隐藏在军中,她也不去寻找,一转头看见宁澄,霍然变色。

再一看燕怀石——他因为惊怖太过,扑向城墙,在他身后假装持刀bī住他的士兵自然不敢拦,而惊惶之下,那装模作样虚虚绑着的绳索也已经被他挣脱,松松的挂在肩上,衬着他惊骇的眼神苍白的眼神,滑稽中几分哀凉。

华琼盯着他,面色惨变。

燕怀石却还没发觉,犹自用手拍着城墙,痛心疾首的喊:“琼儿,别吓我,别吓我……”

他忽然顿了顿,觉得底下眼光古怪,四周气氛不对劲,再一低头看见自己肩上挂着的绳子,脸色瞬间也变了。

华琼慢慢扬起脸,目光从他身上的绳子缓缓流过,再看向一脸尴尬的笑的宁澄,再看看左顾右盼的守军,眼中的神qíng,一寸寸泛起青气,一寸寸的慢慢,结了冰。

城上城下数十万人,突然出现了一瞬寂静的真空,这样的寂静里满是无奈和尴尬,是骗局被戳破后的凄凉。

良久,华琼古怪的,笑了一下。

“燕怀石。”她轻轻道,“你好聪明。”

燕怀石双手抓着墙,怔怔的看着华琼,他听不见华琼说什么,却已经读出了口型。

粗糙的石墙磨砺着掌心,不觉得痛只觉得凉,他的心也似在这样冰水般泛出的森凉里,慢慢沉底。

他知道,他要失去他的华琼了。

他犯了个最愚蠢的错误——不是苟且求生,不是城楼呼救,而是当面欺骗,而是将一个虽然无用但是善良的夫君,从深爱他的那个女子心中,刹那毁去。

他可以弱,可以被俘,可以成为她的负担,可以不豪气gān云笑对生死,但是却不可以,和敌人合作,利用她对他的爱,用这种近乎卑鄙的伎俩,骗她面对人生最大的煎熬和为难。

一刻前她的忧心如焚难捱煎熬,一刻前她qíng义难全无奈自尽,因了他,都成为莫大讽刺。

她可以为他死,却定不愿看见此刻他肩挂绳索,追悔莫及。

她爱他比山海阔大,他爱她却令她万众之前蒙羞。

燕怀石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脸色和华琼的目光一般,一寸寸凉下去,一寸寸白起来。

一截绳索摇摇晃晃于他颈侧,他也不知道去拂开。

华琼却已经扭开头去。

她突然拍马,转身,振臂,哈哈大笑。

笑声激越悲愤,也像无数黑色的矛尖,刺破这天空的高旷与遥远。

“儿郎们!”她笑道,“幸亏我没死错,不然到了地府,我找谁喊冤去?到时候就不是我骂你们窝囊废,是你们笑我白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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