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856)

自然也有些正统人士,认为陛下对大成叛逆们处置过轻,连连上书谏言,表示反贼无德,未必甘心归于教化,为我皇朝万年江山稳固计,还是斩糙除根除恶务尽葭好。凤翔帝接书,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既如此,擒贼先擒王,大成首将华琼目前正在海外琉璃岛占地为王,麾下有jīng兵二十万,如此孤悬海外的心腹大敌,酣睡于朕卧榻之侧,真是令朕寤寐不安,卿既然如此忠心为国,想必定不忍见如此大逆之事,必然是要请缨的,且封卿为征海将军,率水军十万,去斩糙除根,如何?”上书者当即白了脸——先不说会不会海战,也不说华琼是天盛第—女勇将自己是否是她对手,单说这琉璃岛,谁知道在哪里?海外万里,盲目寻找,找不到回不来,岂不是永生放逐?赶紧连连磕头,从此闭嘴。

大成余孽的处置透着奇怪,但大成真正的首恶,那位女帝,据说中规中矩地死了皇城之巅,也正因此,大成政权才那么快地四分五裂,在天盛朝廷的宽容态度下,史学家们对女帝的评价向来公允,认为虽然乱由女帝起,但破坏并不剧烈,若非她最大限度地保全百姓和城池,并在执政后期平稳收缩战线,天盛最起码还要多乱二十几年。不过提到女帝的终局,人们就要皱眉毛挠脑袋——死亡是应该的,但是据说当时没找到尸体,也无人知道她葬在哪里。而女帝死后不过一年,凤翔帝便驾崩,这真中有什么关联?

史学家吃饱了撑的不拿薪俸闲着研究人家八卦,百姓们却没兴趣挖掘贵人们的野史,在天盛南半部、曾经建立大成疆域,在百姓朴素的认识里,大成女帝不是官方所定的首恶大逆,她是德被治下的一代女帝,她政务娴熟,待下宽和,勤政爱民,她以一介女子之身,收服天下名将,率众决然起义,于敌国腹心不可能处缔造帝国,最终又毅然收手,未曾贪恋人间巅峰无上尊荣,将划定的江山拱手jiāo付,这样的女子,是百姓心目中最为神秘和华艳的传奇。

一代红颜,魂归何处?四月清明将至,耕种间歇休息的田头百姓,取下糙帽扇风,一边叨叨着几年前女帝在时会亲自视察农耕,一边看着扛柳条上山扫墓的人流,眯眼叹息,“天寿哦,年纪轻轻死在皇城,连上坟祭祀都不知去哪里拜拜。”

“怕是尸骨无存哪,那样的大罪。”

“什么罪咱们不懂,只是天享皇帝在时,咱们米没少吃,地没被占。”

“没地儿拜,这里拜拜也是心意到了。”一个老汉折下一支柳条,捡起地上掉落的纸钱,cha在田埂上,拜了拜。

更多的人围上来,有人在田埂上搁上带来的面饼子,有人取火点燃了柳条。

“天享皇帝,来收供食,别嫌弃,一点心意,下辈子记得投个男胎,还做皇帝。”

不远处柳树下有人合上书,动作有点控制不住。

书封面画着俗艳的美女图,标题赫然是《芳魂何处,此心悠悠——大成艳帝秘史》

“怎么了?”有人懒懒地问,声音带笑。

说话的那人躺在柳荫下,姿态闲散,日光透过树荫斑驳地落在脸上,他用手肘挡住眼睛,衣袖滑落一截,腕骨jīng致如玉。

“没怎么。”合上书的那位已经迅速平复下来,认认真真盯着书面上那浑身金光灿烂、披挂着无数首饰像个移动碉堡的女子,叹息,“这就叫女帝么?倒像街边卖首饰的。”

“我看看。”男子拿过书,认真盯了半晌,“比你丑多了。”

又仔细看了看画上女子装扮,满意地点点头,“还行,衣饰庄重,并不bào露。”

“画成那些《海棠夜睡媚女》之类的首饰当衣服用、衣服当背景用的封面怎么办?”

“没什么。”男子淡淡答,“修书给老十,叫金羽卫查是谁画的,找出来,处死。”

一阵沉默后,女子迅速将书收起,塞到行李最下面的角落里,善良地试图挽救某个无名三流画手一命——那书封面规矩,但里面还有张“首饰当衣服用、衣服当背景用”的风格大胆的cha图咧!

她收拾包袱的手指稳定细心,眼神濛濛如秋水,倒映万里江山chūn光水色,烟柳人家。

身侧的男子放下手肘,露出一双静若明渊的眼眸,如今只满满倒映她的身影。

凤知微,宁弈。

传奇中死去的人物,走出发huáng的史卷,在陇北乡下田间垄头,读自己的野史,演绎着向往已久的归隐和超脱。

凤翔五年的冬,从不使诈的顾南衣被失踪的凤知微bī出了人生巅峰的心计——和宁弈演双簧,导演了一出“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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