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1660)

耶律祁不怎么见她,他削了一支竹笛,以竹笛为号,通知她吃饭或者拿东西。她时常从昏睡中醒来,就能看见自己的新礼物。有时候是窗口悬了一串手工风铃,用新鲜的花儿和竹片制作,晶莹的丝线错落有致串起,花瓣粉红粉huáng娇嫩鲜艳,竹片碧青雪白,风过相击,没有铃铛的清脆琳琅,却有花的香气和竹的清雅。那一只竹片风铃,装饰了她的窗,连那些疯子从她窗下走过,都会不自觉地仰起脸,定定地看许久。很久之后,眼底泛出些光彩,似泪光,似对过往人间生活的回想。

有时候是糙编的各种玩意儿,花样多到可以搭一座戏台,囊括这天下异shòu和文武百官,其中有三个娃娃,一个骑在马上挥舞着马鞭,一个站在锅台边卷着袖子,一个坐在树下钓鱼。景横波对着三个娃娃笑了一阵,都放在桌子上,心qíng好的时候,坐在桌边对着娃娃发呆,嘀嘀咕咕说话;心qíng不好的时候就将那个钓鱼娃娃吊起来,对着发出一阵呵呵的冷笑。

有时候是一簇少见的野花,cha着野花的瓶子却在日光下闪烁着七色光彩,仔细一看瓶子就是普通瓷瓶,却贴了一层晶亮的鱼鳞,鱼鳞用鱼鳔熬出来的胶黏住,日光下七色纷呈,不同角度能变幻不同颜色,那一只瓶子,用了上千鱼鳞,她像看万花筒似的,看那瓶子许久,想着那个人,一双温柔手指,不知花费多少时间,做这样常人难及的细致活儿,想着他收集着杀鱼剩下的大小一致的鱼鳞,雨天里慢慢熬胶,一点点将鱼鳞粘上陶土瓶子,日子都似因为这样的巧思和心意,而化腐朽为神奇。

这世上没有谁天生就会为他人倾尽巧思,支撑那份心意的背后是恋恋深qíng,他是人间烟火中的高贵公子,这一身烟火气不染他红尘浊气,只衬那心意更加高贵。

景横波却有些担心他的毒,司容明开的方子和那些灵药,治标不治本,时日拖久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效果。很多时候她心qíng矛盾,又怕宫胤寻来,怕他寻来后自己病还没好令他染上,又希望他寻来,他寻来后或许耶律祁就有机会解毒。这种矛盾心qíng中,她每天起chuáng,都会忍不住对天窗望望,然后吁一口气,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不得不说裘锦风的治病之法,很古怪,但是很有效,她喝了几天那古怪的药,低烧就去了,脸上的痘痘也开始脱落,呕吐晕眩感觉都在转好。她寻思着,争取机会和裘锦风修复关系,也好请他长期帮自己了解孩子的qíng况,只是这家伙十分古怪,不闻不问,至今没有亲自来过。

这院子也一直很古怪,每天夜里都能看见那些将军贵妃郡主王爷鬼一样的晃,似乎不需要睡觉,白天他们在树荫下呆着,似乎很怕阳光,经常按照等级排序,一个参拜一个,参拜完了就聚在一起呜呜哭。里头男男女女,都穿白袍,但她渐渐发现,这些人居然是每天换衣服的,每天换的都是不同的绫罗绸缎,都是白色,穿上一个周期,再换一次,但是从来不洗,所以每件看起来都差不多的脏。景横波还发现,他们很多时候教养很差,但偶尔却又能表现出不同寻常的风范,她曾亲眼看见一个疯子吃jī蛋,面前放着一只金杯,将jī蛋放在金杯之中,用一枚完全和金杯不搭调的脏兮兮的铁勺,极其斯文优雅地将jī蛋敲碎,然后舀了两口吃了,便搁下了勺子。

这完全是贵族做派,有段日子,帝歌也流行这么吃jī蛋,说捧着jī蛋剥皮实在是一件很丢分的事,让侍女剥好又觉得脏,这吃法一度被认为是吃jī蛋最高贵优雅的吃法,尤其蛋煮成半流质,只舀两口,视为贵族做派。

这种对于吃法的变态讲究,自然不仅仅jī蛋,折she在大荒贵族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很多时候形成习惯,就是他们自以为豪的所谓高贵教养。

到了晚间,景横波又发现,那个优雅吃jī蛋的家伙,又把那只舀过两口的jī蛋,从藏着的石头底下拿出来,躲在树后面,脏兮兮的爪子捧着,三口两口,吃完了。

景横波无语了很久。

心中那种诡异的感觉越来越浓。

有天早上醒来,闻见耶律祁竹楼传来的药香,看看头顶犹自濛濛的天色,她忽然发现,耶律祁熬药的时辰,似乎越来越早了。

她起身,推开门,对着竹楼望,竹楼门关着,耶律祁应该知道她起身了,却没有任何回应。

她心中隐隐忧虑,却没有试图进入竹楼,耶律祁想要躲避她,她去侵扰也没用。

一转身,看见一角黑色衣袍,迅速地隐入主屋的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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