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680)

有液体滴落他脸上,腥热粘腻,是血。

血很多,滴滴答答隔着土fèng往下流,冲开了埋住他脸的泥土,他不能动,后背疼痛似要炸裂,只能缓慢地呼吸。

他睁不开眼睛,不知道这是谁的血。

那尸体冰冷的手指,落在他脸上,似乎到死,都在探他的呼吸。

土又落了下来,这回再没人阻拦了。

然而只落了一锹,随即他又听见几声惨呼。这回砰然坠落声音更响,更多的鲜血哗啦啦流下来。

那些腥臭的血,流到唇边,他咽进了肚里,他需要恢复体力,他必须得活下去。

人血的味道,和shòu血也没大差别。门内典籍说饮人血必成魔,他却宁愿成魔。

和纵qíng恣意的魔比起来,人心更可畏。

只是这血是谁的?

坑上有脚步声,有人在行走,有拖尸声,拖的似乎不止一具尸体。

似乎有人在坑边站下,淡淡俯视他,他感觉到那目光的力度,很清楚地知道,下一刻,会有一柄剑,刺入他的胸膛,来确定他的死亡。

到这一刻也只有坦然接受。

然而那剑没有刺下来,他飘dàng模糊的意识里,只感觉到那看他的人身边,似乎站下了另一个人。似乎有过争执,又似乎有过抚慰,然后,脚步声再次远离。

那远离的脚步声里,有人轻轻地在唱歌,那首狐狸歌,一遍一遍,在幽暗的密林中循环。

这次真的安静了。

他陷入昏迷之中。

当夜下起了bào雨,雨水顺着藤蔓和树荫漏下来,将土坑淹满,他从坑内浮出,挣扎躺入山dòng,高烧一场,等到再次醒过来,连之前发生的事都不太记得了。

唯独记下了那首歌。

他踉跄走出山林的时候,看见一路散落很多尸体,大师兄的,二师兄的,三师兄的……门中所有弟子,都死了。

他看见小师妹血ròu模糊的尸体,连面目都辨不清。十师弟就在她身侧,到死都是护卫她的姿态。

他看见六师弟就死在先前埋他的坑侧,手向前无力地伸出。

他看见五师弟的心口,被挖了一个dòng。

他一路数遍了师兄弟们的尸体,最后在密林的出口,看见宗门内冒出的黑烟。

宗门也被毁了。他看见宗门内有无数身影游动,速度很快地在宗门那些隐秘禁地进出。有一批人,快要往密林方向来。

他只有离开。

这一走便是数十年,江海漂流,半生萍踪,他的记忆渐渐淡去,宗门,师兄,师弟,师妹,都淡白如遥远的影子,只留下了那首狐狸歌。

那歌唱了一年又一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唱这首歌,那一场尽绝的死亡,似一个谜,都浓缩在了这首歌中,他知道答案就在那里,就在那里,可是那么多年,他不想,不愿去想。

人都死光了,还去追究谁是凶手,已经没有了意义,不是吗?

第二年,他所在宗门的老对头,那个遥远而仙气凛然的宗门,选出了新宗主。没多久宗主就成亲了,据说当时冠盖云集,为大荒宗门中之盛事。

第三年,那位宗主闭关,宗门之事,由夫人代理。

这些消息,都和他没有关系了,不过是遥远世外仙门的一些轶事。他连宗门都没有了,管别人爱恨生死?

他的号叫紫微,密林中有一种花,紫色微微,是小师妹最爱的花。

……

他眯着眼睛,懒懒散散地笑起来。

多少年深堕梦中,不是不能醒,而是不愿醒,直到景横波以旁观者的眼睛,坦dàng道破,他才不得不醒。

死亡,从来不是真正的结束啊……

……

山谷里忽然一声嚎叫,惊破了他的回忆,他一抬头,就看见景横波满身浴血,闪到了半空中。

她挥舞着一条鲜血淋漓的shòu腿,青面獠牙地冲他大叫:“老不死!你坑人啊你!这青鳞shòu明明比银甲shòu厉害多了,怎么才一分!”

“哦哦?”他低头看纸卷,半晌恍然一拍脑袋,“哎呀,排错了!这个应该是二分的,放错位置了!”

噗通一声,景横波掉下去了,悲愤的大喊犹自在山谷回dàng,“你个老坑爹!”

紫微上人眯眼笑了笑。

这个小丫头,永远鲜活蓬勃,亮得似秋日的太阳,不灼眼,却明丽。

她和小师妹完全不一样,小师妹安静而沉默,乌黑的眸子里光芒深远而沉凝,门中所有人都对她赞赏有加,都说如果不是门规规定女子不能接任门主,她才是最适合的门主人选。

他也这么认为,虽然师长们的意思,是打算将宗门传给他,并多次说他必能将宗门发扬光大,力压对手。但他觉得,他不过学武功最有悟xing罢了,做门主所需要的综合能力,未必比得上沉稳睿智,惊才绝艳的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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