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闽(舒晓晓前传一)(2)

他清清嗓子,学着大人的模样,敛衽作揖道:“老人家你好啊,在下……叫舒蝉,舒么是舒服的舒,蝉是那个树上叫的蝉,可不是婵娟的那个婵……在下是偶到福建游玩的,绝非奸恶之辈!”他噜噜苏苏的讲了一长段,说的是一口纯正官话,只可惜言语中仍是透着浓浓的孩子气。

老人没等他讲完话,牵了阿秀的小手,颤巍巍的转身便走。舒蝉直起腰杆的时候,正迎上阿秀恋恋不舍乞望的回眸。他唤道:“老人家……”

老人加快脚步,几乎是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拖拽着阿秀,一瘸一拐的跑回了那间破草屋。而后,砰的砸上了木板门。那门是几块夹板拼合成的,歪斜着透出许多缝隙来,就在那狭长的缝隙里,隐约能看见老人的那双混浊的眼睛,警惕的藏在门背后。

舒蝉讨了个老大的没趣,耸了耸肩,从小黑的嘴里取回那糖袋,在手里掂着玩儿,叹气道:“黑,他们不吃,索性就给了你吧!”小黑似乎听懂了,兴奋的在主人脚边跳跃着,小小的黑尾巴摇晃的更加厉害。

这是座荒凉却又富裕的小镇。说它荒凉是因为在小镇的周边,到处都是那种破烂不堪的贫民窟似的村落,人口稀少,而且大多都是老弱病残。但它的确又十分的富裕,镇子虽小,但犹如麻雀五脏俱全,客栈、当铺、赌坊、青楼……当真一样不缺,举凡长安城里有的,现下最流行的东西,在这个小镇上也都能找得到。

这个镇位于闽方南部,有个响亮的名字——仁义镇!

舒蝉此刻就走在仁义镇的大道上,街道上的人群不算太拥挤,因为已近晌午用膳时分,饭馆子里才是人最多的地方。小黑跟在他的脚边,因为它长的实在太矮小,又是黑漆漆的不惹眼,常常被人不注意拿脚踢到。在第五次机灵的避开一个行人的大脚后,它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了,一口咬住主人的褂摆,呜呜的叫唤。

舒蝉停下,好脾气的说道:“黑,前面就是‘德记酒楼’啦,爹爹说过那是仁义镇上最大最好的酒楼,咱们去那吃饭,好不好?”

好不好不是由小黑来决定的,它黑黑的小眼睛只来得及眨一眨,舒蝉的脚步就又开始移动了,一路拖着小黑走了十几丈,直至“德记酒楼”的大门口。

“德记”有三个楼层面,一楼是普通打尖吃饭的地方,宽敞明亮的厅里摆下了四五十张的方桌,此刻客人们已坐下了七成。

舒蝉是见过大世面的,但他仍旧忍不住赞道:“好大的排场啊!小黑,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小黑不知道,也许也永远没机会知道,因为店里的伙计已亲热的奔出来招呼,他的眼睛一移到小黑身上,脸上的肌肉就有些发僵,他的笑容也就一同僵在了脸皮上。他嘿嘿笑道:“小客官,您是第一回来咱们‘德记’吧,您兴许还不知道咱们的规矩,这狗……嘿嘿……”伸手一指小黑狗,小黑马上拱起身,呲牙冲他示威。舒蝉道:“这狗怎么啦?”

伙计冷笑道:“这狗嘛,当然不能进去了。”回手一指“德记”的金字招牌,道:“这只招待人,不招待畜生的!”舒蝉不紧不慢的哦了声。

这时听得二楼上有人高叫道:“秦总管,您吃完啦?哎哟,您可走好啦,下次记得再来光顾啊……”楼梯上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一个身材削瘦,留了八字短髭的男子走了下来,他后头跟了三个彪形大汉,肌肉鼓鼓的,只是做的事未免娘娘腔了些。当先的一个胳膊上搭件锦缎长褂,中间的那个提了只鸟笼子,里头关了只红羽鹦哥,最后的那个下来的有些慢,大概是他手里绳子牵着的那一头,有什么东西总不大肯合作。

舒蝉远远指着那鸟笼,一脸天真的问道:“那是什么?”伙计嗤的笑道:“小客官真是少见多怪,连鹦哥都没见过?”舒蝉不理会他的嘲笑,偏着头,说道:“那鹦哥是人么?我怎么瞧着它跟你倒真还挺像的。”伙计奇道:“像什么?”舒蝉哈的一笑道:“不过是只爱嚼舌头的扁毛畜生!”

伙计好半天才醒悟过来,正要发火,舒蝉拍掌大笑道:“哎呀,我说错啦,跟你最像的家伙原来还在后头!”伙计回头一瞧,却是一只硕大的狼獒从楼上被拽了下来。

舒蝉微笑道:“你和它一样——狗眼看人低!”伙计大怒,骂道:“我看你不像是来吃饭的,倒像是存心来找茬的。大爷我不好好教训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一顿,你还真当‘德记酒楼’都是吃素的了!”他一拳直直的捣向舒蝉削弱的身子。

舒蝉笑道:“原来你们‘德记’只做和尚尼姑的生意,卖的都是素菜呀。我们家小黑爱吃肉,早知道就不跑这一趟了,真冤!”口里谈笑着,身子稍稍一偏,也不见他手臂怎么动,只衣袖轻轻在那伸来的拳头上一带,那伙计就直剌剌的冲出三丈远,收势不及,一头撞在门口的挂着酒楼幌子的竹竿上。幸好竹竿柔韧,没撞破他的头,只撞得他仰天坐倒在门口,摔烂了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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