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色(117)

想到这里我大是汗颜,也随即隐约猜到了他的目的,不由得心底一沉。

基本上,在南朝人的心目中,苏熙这个名字就相当于另外四个字的存在:狐色媚人。若是再换四个字,那便是:祸国殃民。而再换句话说,秦敛在南朝人的心中有多英明神武,苏熙在南朝人的心中就有多恨之入骨。

这很可以理解。当一个本来大有可为的君主,被一个怀有异心的他国女子生生绊住手脚,为了这个女子丢掉政事丢掉城池乃至丢掉整个国家时,人们往往不会太去追究这个君主的错误,而会把手指头全部戳到这个女子的脊梁骨上。

历史上这样的女子多的是,这便证明这是一条普适的定律。因此南朝也这样想,也就不足以为奇。

而另一条普适的定律则是,历史上这样的女子大都没什么好下场,或者被毒死或者被烧死或者被绞死等等,总之没有一个是可以自然老死乃至病死的。

假如据此推理,那么我之前的下场简直算得上优渥。苍天大概觉得这样优渥的下场实在不该配在身为祸水的我的身上,便赶在抵达藏郎之前,在我被病痛折磨死之前,及时派了名南朝左相出现在我面前。

只是这样想的话,本来寥寥无几的生存希望就更是一无所剩了。

我静了静神,努力把这些不好的念头赶出去,平心气和地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尚琰的声音比之前更冷:“找个合适杀你的地方。”

他这样说,其实我也有点怕。只是在怕的时候奇迹般地愈发镇定,脑中飞快想着以前学过的如今已剩的不多的谈判方法,又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话问得多可笑。”尚琰凉凉嗤了一声,“你之前死了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活过来。如今南朝人个个都恨不得诛你而后快。”

我停了停,才问他:“你的左相位子看来是决定不要了对不对?”

他并不愚笨,想来也是,能坐到南朝左相的位置上,如果性格不那么尽如人意,那就说明有其他胜过他人的地方。我听到他冷笑一声,反问我:“想学你哥哥苏启那般,舌灿莲花让我改变主意么?不要做梦了。我既然下定决心杀了你,就没想能活着回去。”停了一下,又警告我道,“也不要尝试耍花样,拖延时间没有用,我走的这条路蹊跷得很,不要指望陛下能在你死之前寻到你。”

“秦敛已经同哥哥签了文约,如果我现在就死了,他也会下去陪我。”我寻找他说话的方向,把视线转过去,试图放平语气,淡然道,“你这些努力就白费了,你有没有想过?”

然而我仍是失算,尚琰的语气比我的更加淡然:“这不劳公主殿下cao心。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原地杀掉你?这就是我要把你带走的理由。”

我的心跳愈发得快,恐惧的感觉不可遏制地溢上来,尽管语气还很奇怪地平静:“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这里是山区,再往深处走一走,就是狼群经常出没的地方。” 尚琰的声音森冷得仿佛能够渗出血来,“我希望狼群能在天亮之前把你吃得精光,连点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陛下现在痴迷你,找不到你自然就会一直找下去,假如一直找不到你,就肯定会有找累了的时候。那时候对你的心慢慢淡下来,和你们无耻苏朝签的那些破烂文约自然就作废了。他就仍然还是原先那个冷静自持的君王。”

他的语气带着不为所动的坚决,我默然半晌,才又恢复了说话的力气:“要是秦敛一直不肯死心怎么办?”

尚琰道:“总要试一试才行。照你现在这个样子,没可能活着赶到藏郎国了。与其眼睁睁看着陛下陪你赴死,还不如就试一试。兴许还有希望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上一次我自杀,引起了两国战争。现在我被你杀死,苏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我这句话大概触到了尚琰的逆鳞,他的牙齿磨得咯咯响,听动静简直想要将我生吞活剥下去:“上次要不是苏启耍那种无耻手段,南朝怎么会输?你还好意思谈这个?”

我无话可说。

又过了没一会儿,马车的奔跑慢了下来,而我隐约听到了狼嚎的声音。

我被尚琰拖下了车。因不能走路,很快便不得不跌到了地上。由于双腿不能走路,倒不会感到多痛,只是方才被割伤的手指不慎触到了冰凉而尖锐的石子上,立时便感到一阵钻心的痛。

我呼吸急促,听着尚琰踏着石子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便上了车,然而并未立刻动身,仿佛是在打量我,良久叹息一声,同我道:“熙公主,你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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