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色(23)

我只好过去帮他更衣。秦敛的呼吸像是极轻的羽毛一样拂过我的额头,我道:“太子殿下,你现在出宫去,预备什么时候回来呢?”

“还不确定。不过晚膳估计就不回来吃了。”秦敛轻描淡写道,“平门道上新开了一家酒楼,听别人说饭菜还可以。并且今天正好初十,那家酒楼每月初十都会有一场曲艺比赛。”

我慢腾腾地终于把他的衣服换完,又踮起脚尖帮他把发冠摆端正。结果秦敛只是面无表情地瞥我一眼,一点礼貌也不讲,转了个身,抬腿就要走。

不过他只迈出去了一条腿,就不得不停下脚步,先是低头瞧了瞧被我紧紧攥在手心的衣角,又回过头抬起眼瞧了瞧我。

秦敛一双墨黑眼睛古井无波:“干什么?”

我揪住他的衣角不松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还是和你一起出宫去好了……”

秦敛道:“你刚刚不是还说自己要呆在宫里么。”

我立刻道:“我错了。我还是和你一起出宫吧……”

秦敛捏了捏我的下巴,挺有兴致地仔细研究我的表情,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错在哪里了?”

我闭着眼睛道:“我错在我就不该说‘我错了’这三个字……”

秦敛哼笑一声,转身就走。我赶紧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在我心里明明很想跟你一块儿出宫去,又不知为什么偏偏还要说不和你一起去。”

秦敛“嗯”了一声:“还有呢?”

我的脸顿时垮下来:“还有啊?还有什么啊?”

秦敛转身又要走,我赶紧抓牢他的衣角跟着走。他越走越快,我最后都变成了一路小跑。最后他终于停下来,我泪汪汪地仰脸望着他:“秦敛……”

结果我眼前一黑,一套衣服蒙头盖了下来。秦敛的声音隔着布料传过来,没有什么起伏:“换衣服。”

等我跟着秦敛出了宫,我才发现我还不如就省下那些口舌,乖乖呆在宫里好了。秦敛出了宫没有直奔我最感兴趣的酒楼,也没有直奔我次感兴趣的集市,而是直接进了一家人声鼎沸的茶馆,捡了偏僻的一张桌子坐下,要了茶水后什么都不做,只是拖着我一起和他听别人讲话。

细细一观察才发现这里坐着的站着的基本都是年轻人。面目表情很生动,嘴上讲的都是国家大事,时不时还拍一拍桌子跺一跺鞋子,讲到最后越来越激动,还会举着胳膊大声喊口号,看起来有着和那些老成一把骨头的高堂臣子们不一样的忧国忧民的情怀。

但他们讲的政治里理想主义和忽悠主义的成分比较大,又很是一本正经,半点不含风月事,让我进来的时候本来很精神抖擞,坐了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变得昏昏欲睡。然而这个茶馆的桌子很矮,趴着睡觉肯定不舒服。我歪头看了看,变得很觊觎秦敛的那个肩膀。单纯从客观讲,那个地方肯定比桌子要舒服;然而从主观来讲,它长在秦敛身上,而秦敛是阴险狡诈之人,而阴险狡诈之人的便宜总是很难占到,要想得到就必须用更大的代价去交换,而我按照经验来说一般都交换不起。所以我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放弃。

我很努力地睁着眼睛,坐得端端正正。然而昨天睡得太晚,我最后还是没能抵住睡意,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我醒过来是因为不知哪位青年人提到了我的名字,而如果硬要把苏国公主苏熙和政治联系在一起,那就只有一件事,就是和秦敛的联姻问题。

这个话题我从嫁给秦敛之前就听过许多,然而今天却是头一回我这样客观公正不带任何私人感情一样的提及我俩的联姻。我很快就睁开眼,很认真地听下去。

那个人道:“苏国公主苏熙和我朝太子殿下联姻,意味着苏国和南朝至少有一段时间会和睦共处。但是两位国家的国君和两位储君都是雄心勃勃的性格,据闻我朝太子殿下即将亲征穆国,等到穆国疆土纳入南朝,而苏国太子苏启再攻克了岐国,那南朝和苏国的边界就相邻了。到时候会生出多少事端,还不知道呢。”

我叹了口气,这话和我当初从苏启口中听到的也差不了多少。一点新鲜的信息也没有。于是歪个头打算继续睡,突然觉得枕着的布料十分光滑,连带枕头也十分舒服,在这个茶馆里有这样舒适的枕头,实在是一件很奇异的事……停顿片刻后心下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很快扭头一看,果然是枕在了秦敛的肩膀上。

我悻悻地重新坐端正。秦敛垂着眸子,曲起手指轻敲桌面,歪头睨我一眼,道:“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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