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色(79)

我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又因担心迷路而无处可去,只好就坐在他的大门口一直等。我托着下巴看蚂蚁搬家,又捡了小石子围在四周让它们无路可走,而直到我玩到无聊时还是不见秦敛回来,后来就趴在自己胳膊上睡了过去。

我再醒过来是因为感觉有东西碰到了眼睛。睁眼一看,一件薄薄的淡蓝外衫披在我身上,再一扭头,半尺外坐着一个人,正把我刚才围成堆的小石子一粒粒扔到一丈之外的墙根去。

我捏住外衫一角,正巧他回过头来,看看我,淡淡笑了笑:“醒了?”

我直觉应该把外衫还给他,但另一个直觉又在提醒我很舍不得,挣扎半天,还是假作依旧很冷,从而把外衫裹得更紧一些,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算很久。”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呢?”

他道:“你坐在我家门口睡,我总不好一个人进去。”

我瞅着他,一直等他问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如此我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回答一句“至少已经一个半时辰了,我从前从来没有等人等得这么长过”,然后他说一句“对不住”,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让他赔偿给我一些东西,比如说再画一幅画,比如说送我一件礼物,再然后我就能以回礼的名义拎着礼物来看他,如此我就有了下一次再来见他的理由。我盘算得很好,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于是满心等待他问第一个问题,未料他竟兀自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将锁打开,踏进去,又停住,回头很奇怪地望我:“你很喜欢坐在那里?”

“……”

我只有郁闷地跟他进去。然后看他推开屋门,我正要跟进去,他却微微一笑,不动声色阻我进入:“我要换衣服,劳烦你在石桌旁等一等。”

我只好在石桌旁等一等,所幸等待时间不长,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换了一身很轻便的墨绿薄衫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画,在石桌上铺开,上面赫然是一个女子以袖叩缶的模样,姿态轻盈,以纱巾掩面,眉眼微弯,像是带着笑,腰际的流苏香囊颜色正好,每一根编结都描得十分细致。

我看了半天,半晌说:“这个印章……”

“怎么了?”

我低头看得更仔细一点,确认那印章的确直不直圆不圆得相当诡异,于是很狐疑地望着他:“这印章不会是你画上去的吧?”

他把双手笼在袖子站在那里,带点儿研究地注视我,过了一会儿唇角抿出点笑容:“竟然让你瞧出来了。”

“……”

接着他又很有耐心补充了一句:“我现在的化名没有印章可以用,真名又不能告诉你,画上少了印章又失了稳重,只好画一个来充数了。”

“……”

我很想说他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无赖,又想起前天明明是我先死皮赖脸闯入这里还不肯走,理亏在先,只好又把气憋回去,把画卷起来很小心抱在怀里,却嘴硬道:“其实画得不怎么好看。”

没想到他点点头,竟然很赞同我的话,然后悠悠道:“谁让你现在这幅面容实在是平庸得很,我总不好昧着良心作画。”

我顿时怒了,赌气转身朝大门口作势要走:“我走了。”

他好笑瞧着我:“好走不送。”

我在他的注视下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过身,走到他面前,仰脸望着他,很委屈地说:“我在门口等你那么久,已经很饿了呀,你不可以请我吃饭吗?”

一炷香后,我和他坐在附近最大的一家酒楼里,看小二把饭菜一盘盘端上来。禾文声称自己已经吃饱,只靠在窗边漫不经心喝茶。我端起小碗喝汤,听到不远处有人在高声谈论皇室的八卦。

苏国一贯言论开放,再加上有苏启这种懒得费力掩饰隐私的人,于是人群聚集的地方便是信息交流的地方,只要于苏国国情无碍,大概什么话都能说一说。此时我就听到了关于苏启的那些风流事:“太子殿下做过很多出格的事,也都很有名,不过两年前有件把太后皇后圣上都惊动的事,你们当中有人肯定不知道。”

另一人问:“什么事?”

“太子殿下一年多前给花色坊的一个青楼女子赎身了,如果光是赎身也就罢了,他还把她带进宫了,如果是偷偷带进宫也就罢了,那女子还是光天化日之下让轿子从皇宫大门给抬进去的!”

“那太后跟圣上不得气坏了?”

“可不是,第二天早朝就有大臣上本弹劾,说苏启毫无储君自觉,读过的圣贤书大概都在温柔乡里泡烂了,难以担当祖宗的千秋基业,照此下去,国将不国。结果殿下cao着手慢悠悠说,第一,为青楼女子赎身,解救她们于水火之中,这本来没有错;第二,青楼女子一旦赎了身,照常该与平常女子无异,既然平常女子可以入宫,那赎了身的青楼女子也理应可以入宫;第三,身为百姓的父母官,本应心存仁善,对这些误入风尘本就凄苦的女子抱有怜悯之心,尽力帮助她们,结果反而以一副鄙夷口吻出口讽刺,不把南朝的虎视眈眈当做重中之重,却来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实在是做官做久了,做出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真该贬到边疆县境去做两三年的县令,把心肝肠肺都拿粗茶淡饭清洗一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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