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妾(127)

她愈说声音愈轻,言罢抬眸觑一觑他的神色,他屏息黯淡道:“我曾射过你一箭。”

她点一点头:“是。将军曾经差点要了我的命,有这一桩事在,纵使您在其他事上完美无缺,我也……”

当时的极度恐惧和伤痛皆是她亲身所历,现在想来都仍觉后怕。那大约是能追随她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有这样的记忆在,她实在做不到因为在理智上知道他是个好人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他。

嫁给一个曾经想杀她而未遂的凶手,怎么想都是令人发指的事。

“我知道了。”席临川低笑着点了头,思量再三后,只将满腹的话皆咽了下去,无言地看了她良久,遂起了身,颔首轻道,“你保重。”

这是道别的意思了,红衣低着头站起来,向他微微一福:“将军慢走。”

他叹息着回了一揖,便举步离开了。她没有抬眼,只余光淡看着,知道他一直都没有回头。

看来这件事是说清楚了。红衣心里五味杂陈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道:日后便可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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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伯和一当值的小厮面面相觑地看着,席临川已这样魂不守舍地坐了大半日了:胳膊肘支在案上,手支着头,目中无神、面容呆滞。

他从宫中回来就去了竹韵馆,从竹韵馆回来就开始这样发愣。齐伯看得心里直嘀咕:这是把魂丢在竹韵馆了?

席临川半点都没停地思索了一下午。

越想越是后悔,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许多事都做错了。不仅是这一世,还有上一世。

他上一世……也没有怎么询问过红衣的想法,不曾见她表露过什么不快罢了。他待她好,她便眉开眼笑地接受,从来没有埋怨过什么。

以致于……直到这一世这个截然不同的红衣直截了当地道出来,他才觉出不对头来。

如她所言,姑娘也是人。

是人,就总会有不高兴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是一副开心的样子才是不对劲。他却不曾细想过这些,一味地按自己的心思宠了那个红衣一世,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感受。

罢了,上一世这个可以不做多想,但这一回……

席临川清楚地知道,这回他是给自己种了颗苦果,然后,现在长出来了。

他以为他那一箭射死她,便断绝了所有麻烦,却没想到她没死,更没想到她完全不一样。

而后他还慢慢地喜欢上她了。

他自然没有忘了当时伤她的事,只是此前她并未怎么提过,他便不知那件事伤她有多深,还以为后来的种种已然扭转了她的印象……

原来并没有,或者说,“印象”是扭转了的,但那桩记忆仍旧根深蒂固。

长叹一口气,席临川摇着头,烦乱不堪地一拳狠砸在案上。

“……公子?”齐伯犹豫着唤道,席临川却未理他,径自一声哑笑。

她近来对他产生的不满,算起来也是他自己作死。

明明知道她和上一世的红衣截然不同,已有那么多差别让他震惊,他却还是想当然地、一厢情愿地以自己的方式待她好。

他分明有机会不闹到这个地步,哪怕只是直言问她一句她喜欢怎样,都不至于如此尴尬。

席临川心里懊恼极了,简直恨不能再重生一次,重生到上元之前便好,让他把这些天重来一遍,他必定不会再让她这样反感。

但,不是什么事都有重来的机会。

席临川一声喟叹,面无表情地起了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公子?”小厮一愕,和齐伯一并跟上前,询问说,“公子去哪儿?”

席临川无心多做解释,足下未停,只简短地吐了两个字:“解铃!”

……什么?!

那小厮半天没回过神来,甚至不确定席临川说得是哪两个字。茫然地望向齐伯,齐伯停住脚压音道:“‘解铃’!解铃还须系铃人!公子这是碰上后悔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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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韵馆上下早有准备。至了傍晚,在门口候着的婢子遥遥望见席临川来,提着裙子便往里跑。

是以待得席临川走到门前打算提步进去的时候,谨淑翁主刚好迎出来,拦得正好:“君侯留步。”

“……”席临川朝里望了望,“红衣呢?”

“忙着呢。”谨淑翁主挑眉一笑,话语幽幽,“竹韵馆自排的歌舞不随便跳给人看,但可先行订下,择日来看,君侯您该知道啊。”

言下之意,这是里面有先前“预约”的客人来了,他进去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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