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85)

周三,她在自习室里坐了一个下午,最后在太阳即将落山之际,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

她紧张了。

这种感觉有些像去考一个肯定不会通过的测试,或者参加一场注定不会胜利的战争。

败亡在所难免。

最后一刻,白璐在英语参考书上飞快写了一句话,泄气一般,力透纸背。

“两人之间,最后犯错的那个永远低人一等。”

写完之后,她合上书,背包离开。

*

校门口的广场后身人很少,有一个小型的喷水池,旁边是一个巨大的金属装饰雕塑。这里地界开阔,灯光暗淡,偶尔会有些闲聊和散步的人经过,彼此错身,互不相识。

白璐来的时候,许辉已经到了。

他坐在雕塑后面的一条椅子上,手臂张开,搭着椅背。

椅子旁是浓密的灌木丛,夏夜有虫鸣叫。

许辉垂着头,看不清脸,可白璐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的身形在夜色里,格外好辨认。

白璐走过去,他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长腿微张,弯曲的腹部隐约能看见金属的腰带扣。

“许辉。”

白璐叫他,许辉反应有点慢,仰起头。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出来,发丝没有完全吹干,尚有重量,垂在额际。

“哦……”他真的是刚刚注意到白璐,“你来晚了。”

白璐没有看表,她知道自己没有迟到,但她也不想跟他辩解。

“坐吧。”许辉说。

他坐在椅子正中央,而且没有要让开的意思,白璐看了看,只能挑稍微空大些的左侧坐下。

一入座,她就感觉到不对劲。

味道太浓了——许辉身上。

她知道他用香水,上一次她也闻到了忍冬的味道,只是那次清雅淡然,没有这一次这么浓烈,浓烈到刺鼻。

白璐微微侧头,看见许辉眼角发红,唇色浅白,眼睛没有神采。

许辉是个讲究的人,或许这是有钱人的通常特点,不管看着再邋遢,他的吃穿用度还是比一般家庭出来的孩子精致许多。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有品位的人。

他不可能把香水喷成这样出门,除非——

白璐脑海中浮现出那些瓶瓶罐罐,4.9%的奥丁格啤酒……

手指叠在一起,白璐低垂着头,说:“别再喝了。”

他听都听不清楚。

“……什么?”

白璐摇头,“没事。”

又静了一会。

如果把生活当做题目,那此时的情况一定是道大型证明题,需要极其细致的分析才能梳理出答案。

可时间太紧了,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许辉淡淡地说:“你叫我出来,就是坐着的?”

白璐胸口发沉。

她不习惯这样的交流。

对于白璐而言,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是划在一定范围之内的,但凡要涉及更深层面,必然经过谨慎考虑。

现在这种毫无腹稿就赤坦相迎的局面,让她坐立不安。

终于,白璐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来杭州?”

许辉:“你觉得呢。”

白璐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但她说不出口——她已经被羞rǔ过一次了。

心里这样想着,手却已经做好准备,紧握成拳。

不说清,见面就没意义。

还是那句话,再坚持一下。

她看向他,“你是为了我来的么?”

许辉听了话,哼笑一声。

白璐抿嘴,不待他笑完已经转回头,望着远处的喷水池。

开阔的视野能稍微舒缓她的紧绷感。

“……许辉,两年前的事,我很抱歉。”

许辉缓缓动作,掏出一支烟点燃。

火焰在余光中一亮一灭,白璐接着说:“我还没正式跟你道过谦,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白璐回想当初,也觉得有些难以出口。

“我做得太过分了,一开始我没想过会是那样。”

“哪样?”许辉开口问。

顿了顿,白璐没有详解,“总之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做。”

许辉弹了弹烟,“两年了。”他的声音比起从前低哑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也跟酒有关。

“你两年的时间里都没有跟我道过谦,现在说这些,觉得有用么。”

其实她道过谦,在那个烟花灿烂的除夕夜,可现在都不重要了。

“对不起。”她知道无力,但也只能这么说。

许辉把烟扔了,起身要走。

“许辉。”

他转过头,等着她说话。

白璐本想劝一句,让他不要酗酒,可开口前的一刻,她又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样的口吻和身份说出这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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