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时光深处(66)

音响里正徐徐地播放着一首陈年老歌, 复古的曲调,唱着粤语的男声磁性又优雅,配着窗外伶仃了一地的雨水,竟莫名得有种安宁的氛围。

车终于汇入车流。

雨天天色昏沉,夜晚也比平时要来得更早一些。

本该还是日落西山, 黄沙洒在云端的黄昏,此时天幕却如同晕染了墨色的水布,云雾层叠,远望城市像是被笼在了烟雨远雾之中,朦胧得看不清晰。

十字路口,缓缓前行的车流停下来,雨刷刷过的车前玻璃里,满目红色的汽车尾灯,一点一点缀连成了一片。

车内安静得有些沉闷。

温景然手肘撑着窗沿,在出风口徐徐的风声里,问:“不说要安慰我?”

应如约放空的大脑反应了几秒,才想起他提起的是在手术室里,那场压抑的手术结束后,小邱让她代表广大温医生的迷妹去安慰情绪低落的温景然……

她随口就答应了下来,不料被去而复返的温景然听到了。

亏他当时表情那么镇定,没想到是记在了心里,等着盘问她。

“小邱以为你是因为昨晚那些社会青年心情不好……”应如约悄悄抬眼,见他面色如常,继续补充:“本着关爱同事的想法,让我安慰下。”

信号灯倒计时结束后已跳转至绿灯,停滞了片刻的车流又缓缓往前移动。

温景然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拨了拨出风口的方向,抬眼时,顺便看了她一眼,丢出一句:“你也这么觉得?”

应如约语塞。

她倒是想装傻。

昨晚他抛出那一段话问她他属于哪种时,应如约就打了退堂鼓。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在他车前僵持了大约一分钟,到底是不敢再惹他不悦,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等她上楼,拉开窗帘往外看时,他的车仍旧停在原地,笔直的两束车灯把车前的路照得亮如白昼。

应如约低头对着手指,很没有底气地嘟囔:“我还是觉得,我们需要好好的聊聊。”

温景然瞥了眼后视镜,雨天后视镜被雨水浸湿,即使用了加热,隔着一扇车窗的视野也并不是那么清晰。

他放缓速度,淡声应道:“好,那就找一天,好好聊聊。”

——

雨下得太大,应老爷子从午睡中被惊醒后就一直坐在卧房的窗前出神。

华姨上来换了两次茶水,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替他拿了条薄毯盖在他的膝弯处。

上了年纪的人,总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

应老爷子的关节不太好,一到雨天就会酸疼泛冷。

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可怜。

应老爷子没退休前的日子虽然很忙碌,可总比现在有人气多了。

应荣峥的名字在S市响当当的有分量,谁人都要尊敬地称呼一声应老先生。

但英雄总会迟暮,应老爷子从第一线退下来后,日子倒是闲散了,只是这人瞧着过得有点孤单。

应老夫人去世的早,如约还小的时候,应老夫人就撒手人寰。就连唯一的儿子也因过劳,英年早逝,身边只留下一个孙女。

偌大的应家,人丁稀薄得都没什么热乎气。

华姨叹了口气,把凉掉的水撤掉,重新换了份热的。

咕嘟的水声里,她听得应老爷子一声低叹,似是在问她又似在自言自语:“这么大的雨,如约下班了可会淋着了?”

华姨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老爷子你尽管宽心,景然也在医院呢,这么大的雨若是方便肯定会捎如约一程的。”

应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都似苍老了几分:“你坐着陪我说说话吧。”

华姨顿了顿,拎着水壶放在桌脚,“哎”了一声,就着沙发坐下。

“你觉得……”应老爷子顿了顿,眉头皱起:“你觉得景然这孩子怎么样?”

这开场白透着一股子熟悉。

华姨怔了下,稍一思忖就知道应老爷子这会在想些什么,她想了想,回答:“景然这孩子在你身边也有十年了,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但我知道,你想问的不是这个。”

应老爷子一下就笑起来,昏暗的日光下,那笑容带了几分释然,一扫之前的沉郁:“你倒是明白。”

“老爷子肯定比我这婆子看得透,景然沉稳自持有担当,平日里作风也检点,是个知理自重的好孩子。如约自幼有主意,可架不住是个女孩家,再怎么厉害也会希望有个能承重的肩膀可以依靠。”华姨说得细,一字一句都没有任何偏颇。

“景然这孩子无论谁嫁给他,日后都是享福的。”华姨揉搓着膝盖,低头笑道:“这两孩子我看着不错,你看景然平时对如约也上心,没准真能有戏。就是如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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