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陌上桑(108)

但我想,他对她,其实也不过尔尔。那么寒酸敷衍的婚礼,那么冷漠尴尬的气氛,从来不曾提及的不在意,还有行同陌路的距离和疏离。

我只是忘记了,这世上还有四个字叫做欲盖弥彰。

我只是忘记了,希望与失望,一直是孪生姐妹。

他为自己的新房定购了一整套的中式家具。

他通过地产中介购置了一座西式洋房,花木扶疏,地理位置极佳,什么都好,除了价格。

Jane的老板娘状似无意地告诉我,他陪她去挑衣服。她一件一件地试,他一件一件地看。

有天,我陪他用工作餐,他突然拿过菜单浏览,然后,朝餐厅工作间走去。片刻之后,他走了回来继续吃饭。

第二天,斐阁跑来告诉我:“昨晚我哥下厨了。”我理解他的大惊小怪。尽管很疼这个弟弟,但如武功高手,斐陌从不轻易出手。

我心里一动:“是么?”

斐阁耸耸肩,有些遗憾地:“只可惜做的菜,没几样合我的口味。”

回想起来,我正是从那时候起,慢慢死心。

我开始经常出差。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人群,不同的场合,无论哪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到了陌生城市,我偶尔会去PUB放松一下自己。我见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还有那些脑满肠肥的男人。放在以前,我会很乐意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只是现在,我十分意兴阑珊。

我明白斐陌为什么愿意将我带回来,他期望紫罂粟换一种土壤,会开出健康的花朵,结出无害的果实。

我不会因此而感激他。决不。

在香港的一家PUB里,我认识了他。二十出头的大男孩,健康高大,阳光俊帅。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迷离隐约的灯光下,他一直盯着我。只要我一回头,他就扭转开头。我一笑置之。

十分钟后,我端起酒杯走过去,看着他,单刀直入地:“为什么一直看我?”

他瞪大眼睛,脸刷一下涨得通红,几乎是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我……没有。”

我仔细打量着他,年轻,还是年轻,脸上隐约可见浅浅的茸毛,原本白皙干净的皮肤,可惜现在有些像猴子的某个部位。

今天我心情不错,所以我笑了笑:“名字?”

他的眼睛迅速被点燃。

不到五分钟,我已经对他的身世背景来龙去脉了如指掌。加拿大某个大学刚毕业,来港旅游。我平白生出几分亲切感。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没见过这么干净纯粹的男孩子了。

我们聊了整整一个晚上,天南海北瞎聊一气。我发现,这个看上去腼腆帅气的男孩子,居然骨子里保守、固执,而且,心理居然比看上去要成熟得多。

后来,在香港几天,他天天晚上约我出来,我总是一口拒绝。直到最后那一晚,他在酒店大厅堵我。他什么也不说,他一直执拗而沉默地跟着我,寸步不离。

当着酒店里那么多人的面,看着他年轻而受伤的表情,我实在没有办法拉下脸,只好任他牵着我的手,在那个中年男人讶异的目光中,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原本那个司机,是来接我去参加一个酒会的。

那晚,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第二天一早,我便离开香港。我留给他的姓名,职业,年龄,经历,所有的一切,统统都是假的。对他来说,那只是一场春梦,稍纵即逝。

而对我来说,那意味着一个小小生命的孕育。那就够了。

斐陌很快就发现了,聪明机敏如他,只说了一句话:“恭喜。小心。”

我明白他的意思。不会,永远不会。我腹中的这个生命,他(她)的母亲是秦衫,他(她)的父亲,还是秦衫。

我疏忽了。斐陌从来不会空穴来风。

各种小道消息随着我腹部逐渐隆起而传得沸沸扬扬。无数的人将暧昧的眼光投向斐陌跟我。我抱歉,并感激他,用不动声色保全了我微不足道的尊严。同时,我又几乎是有些恶意地想,若是俞桑筱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我就是这么恶毒。下意识。

所以,活该我得到报应。

一天,我循惯例去龙氏最大合作商之一洽谈下一季合作事宜。对方通知我,由于董事长不在,将由新来的市场部经理接待我。

我乘电梯上楼,由于身体不便,在敲门时微微气喘。

门开了。

我的表情一定像见鬼。我的胸口气闷得仿佛塞了大团大团的棉花。我转身,以明显跟一个孕妇不相称的步伐小跑起来。

那个春梦,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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