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118)

姬婴静静的听着,任凭姜沉鱼握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

倒是彰华,忽的也发出一记轻笑,悠悠道:“顺便加上一点——她的琴弹的太好。一个能弹出那样空灵悲悯的琴声的人,是cao纵不了血腥、龌龊和黑暗的政治的。”

姜沉鱼再次汗颜。

赫奕接着道:“所以,我就想,如果虞姑娘不是,那么谁才是璧国这次真正的使臣?一个成日只会喝酒,与旁人都说不到三句话的潘方?还是医术高明为人随性温和的江晚衣?我看谁都不像。本以为他们两个都不是,但现在想来,他们两个,却都是了。”声音突然一顿,语调转为感慨,“原来那两人都是你的门客,表面上是奉昭尹之名出行,其实,对他们真正另有交代者,是你……姬婴啊姬婴,你如此步步为营,小心绸缪,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姬婴被如此半讽刺半夸赞,却依旧没有得意之色,乌瞳深深,浓不见底。

赫奕叹道:“像你这样的人才,这样的手段,天底下本没有什么你做不到的事,而且你开出的条件,也确实诱人,我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可惜……”

“可惜什么?”

黑暗里,赫奕的话以一种异常缓慢的速度吐出来,字字带笑,却如针刺耳:“只可惜,我嫉妒了。”

姜沉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若非周遭的气氛太过严肃,而她的心情又太乱,否则很有可能当场笑出声来——这个悦帝,又在出人意料的任性妄为了……赫奕啧啧道:“我实在是太嫉妒了,而我一嫉妒,就不想考虑哪边的条件更好,利润更丰。更何况即使是商人,也是要讲诚信的。我既然已经先答应了颐非,在对方没有毁约的前提下,断无反悔的道理。所以——抱歉,淇奥侯。让你白忙一趟喽。”

声音宛如滑过锦缎的珍珠,圆滑流畅,想可见在说这话时,赫奕脸上的表情会如何生动,虽然懊恼他故意与姬婴作对,但姜沉鱼的心情,却忽然间轻松了起来。

仿佛这一幕水落石出、万迷得解的沉重时刻,也因为这个人不按常理的出牌,和游戏随意的态度而变得不再阴晦难熬。

悦帝……这个悦字,真是起的妙啊……

姬婴继续沉默。

彰华则先咳嗽了几下,才道:“这么说起来,我似乎也有嫉妒的立场。因为我曾说当今天下唯有赫奕可与我相较,如今竟然连赫奕也开始嫉妒起某个人来了,这趟程国之行,果然是收获颇丰呢。”

赫奕笑道:“喂,你这个家伙不要什么都学我跟风好不好?”

“胡说,我什么时候学你过了?”

“还说没有?当年我夸赞越岭的猴儿酒最好,你就万水千山的派人去那抓猴子给你酿酒……”

“你还好意思说?我为了抓那猴子大费周章,还要偷偷派人去,瞒过太傅和诸位大臣的耳目,谁料抓回来后根本不会酿酒!”

“猴儿在山中才会酿,你抓到宫里,天天派人看着守着,它们怕都怕死了,会酿才怪!”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争执起来。

姜沉鱼心中雪亮,这两人是故意扭转话题,给姬婴难堪,让他千般算计,在最关键的地方落空。其实,这样的做法,不是不可怕的。

若是旁人,到这一步就成死棋了。那么……公子会怎么走下一步呢?

姬婴吸了口气,开口,声音未见加高,却一下子把他们的声音给压了下去:“燕王为何不先听听我的条件?”

彰华停止了与赫奕拌嘴,笑呵呵道:“条件?我看不必吧。就算你把整个程国都送给我,我也没兴趣。我大燕地大物博,万物俱全,兵强马壮,自给自足。这区区隔海一座孤岛,土地贫瘠,又尽是凶徒暴民的未开化地,要来何用?”

姜沉鱼心中一震——好、好……好一个燕王!

这话何其猖狂!

又何其豪迈啊!

小时候,毕师爷曾在课堂上对她们说:只有家里没什么东西的人,才会去贪图人家家里的。若是自己家里应有尽有,享之不尽,样样都比别家好,又怎会去抢别人的东西呢?

纵观历史,燕国年代最久,也最是太平。虽是大国,却从不主动出战,一向只有别国去打它了,它才予以狠狠的反击。而四国之内,亦属燕国的国风最是开明,礼待外客,一视同仁。就拿问路一事来说,毕师爷曾编了这么一个笑话——一人迷路了,于是去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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