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164)

众人大惊失色喊:“城主!城主——”

薛采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还是一声不哼,手缩入袖,掏出那封姬婴让他转交给卫玉衡的信笺,缓缓打开——大雨哗啦啦的下,很快就把纸张打湿。

摊开的双手,素白如雪,没有污渍,没有墨痕——那是一张白纸。

※※※

清冽的水注入已经被火烧的通红通红的水壶中,呲的泛起一股白烟。梅姨将壶中的水倒入杯中,最后将杯子捧到姜沉鱼面前:“三小姐,喝茶。”

姜沉鱼抿紧唇角不开口。

杜鹃在一旁道:“我劝你多少还是喝一口,大雨滂沱,花香逼人,你多少会吸入一些不该吸的东西。我可不想伤了你。”

“你给我们下了毒?”姜沉鱼听到一个极其沙哑的声音如此说,尔后发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杜鹃摇了摇头:“江晚衣是医之大家,我怎敢在他面前动手脚。不过有些东西,却是连大夫也是防无可防的。”

“你做了些什么?”

“你喝了这杯水,我就告诉你。”

梅姨将水再次捧到姜沉鱼唇边,姜沉鱼红着眼眶,最终还是张开了嘴巴。梅姨顺势一倾,将整杯水都倒入了她口中。

“对了,这才乖嘛。”杜鹃倒也没卖关子,很痛快的解释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原本是没有毒的,但是聚在一起,就会变得不那么安全。晚宴之上,除了你和江晚衣那桌的菜肴里没有放入一种名叫‘玉露’的香料,其他人多少都尝了些,而其中,尤以淇奥侯为甚。”

姜沉鱼素白着脸,吐字艰难:“有玉露,就有金风,对不对?”

“真聪明。而所谓的金风,其实就是从睡火莲根部散发出来的香味。”杜鹃扬着眉毛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淇奥侯吃了玉露,又闻了金风,恐怕就要胜却人间去喽……”

金风玉露一相逢。

有时候悲哀到了极致时,就会反而想笑。

姜沉鱼的唇角往上勾了勾,但眼泪却随着这个微笑再次涌出眼眶,悄无声息的滑落。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句与姬婴相关的话,第一次是在程国,颐姝色诱姬婴之时。公子和这句话真有缘……真有缘……真有缘……大脑已经完全失去平日里的机敏,只能翻来覆去的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判断重复一次又一次。

她坐在这里,望着火光,听着人声,遥想那个白衣翩然的男子,再细看这个近在咫尺笑的妩媚的女人,只觉这一切的一切,都好不真实。

这么这么的不真实。

“杀了我吧。”姜沉鱼轻轻地说,用一种死亡般平静的口吻。

杜鹃脸上的笑容淡去,表情复杂的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答道:“你知道这不可能。”

“杀了我吧。”姜沉鱼深吸口气,再悠悠的吐出去,说出了最后两个字,“姐姐。”

※※※

白纸。

薛采久久不动。

大雨哗啦啦,纸张被水打透,不再脆挺,软塌塌的垂了下来。

“真……是个……装模作样的家伙……”薛采低声喃喃。明明之前一直在写字,最后却给他一张白纸,果然,要论故弄玄虚、装模作样,当世再无人可及姬婴。

趁着四下一片紊乱,薛采将纸揉成一团放入袖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身钻入雨帘,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而与此同一时刻,西院中对峙的两个人彼此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先说话。

直到一人急急拍门而入,慌张道:“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杜鹃微微拧眉:“什么事?”

“东院着火,城主为了救人,亲自冲进火海了!”

杜鹃哼了一声,“就知道他会这样。梅姨,你去,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梅姨随同那人匆飞速离去。如此一来,房间里就只剩下姜沉鱼和杜鹃两个人。杜鹃挽了把头发,朝姜沉鱼盈盈一笑:“你是什么时候起知道我的存在的?”

“十岁。”

“怎么知道的?”杜鹃眉宇间有着淡淡地嘲讽,“这么大的丑闻,令尊是不可能直接说给你听的,尤其是,里面还夹杂了……那位姜画月。”

姜沉鱼眼底泛起些许迷离——是啊,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其实,一直都是……不知道的吧?

虽然那些蛛丝马迹散落在记忆的细节之中,但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去整理和分析过。只是依稀知道,父亲有秘密,而那个秘密,他不仅瞒着她们三兄妹,瞒着母亲,还瞒着所有人……十岁那年的新年,大年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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