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盛世红妆(79)

我重重一怔,心中仿佛有个隐约的念头被触动,其后却是说不清的骇然,我颤抖着问,“那个女子,可是姓顾?江北顾氏,顾雪嬛?”

燕飞一愣,笑道,“原来你知道啊。亏我还当秘密来同你说呢。”

我不再言语。其实心中已早有预感,只是不愿去追究罢了。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为何宁王和你,都会如此垂怜于我。所有过去的影像也都对上了缘由。

原来你也不过是把我当作了旁人。

多少次午夜梦回,你泪流满面,总会颤颤地叫我一声,雪嬛。这个陌生的名字,藏尽了你一生的心事。

我打开宁王当年送我的折扇,画上的女子就是穿着这样一袭青色君子兰挑花纱质褶子裙,眉目与我如岀一辙,却比我多岀一种精明和智慧在里面。我在心里无数次的告诫自己,不要追问,不要怨怼,可是却还是那么不甘,因为这三年的朝夕相对,我竟已爱你入骨。

皇上面上一僵,冷然问道,“这扇子从哪里来的?”

我心中一痛,道,“梅苏,我只问你一句。你对我好,是不是只因为我像她?你心里爱着的,从来都是这个顾雪嬛!”我手一抖,折扇狠狠掉落在地。梅苏却不看我,只是俯身拾起,放在手心里小心地摩挲着,厉声道,“放肆!雪嬛的名字岂是你叫的!是朕平白宠坏了你!”说着,他竟拂袖而去,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这样对我。

原来。

这烈如浓酒令人心醉的爱,竟没有半分是为我。

置臣妾于炭火之上。其实梅苏他并不明白我的意思。雪嬛,雪嬛,这个名字我听地太多,他在睡梦里总是那样唤我,那已经成了我心中隐忍许久的一根刺。我越是爱他,那刺就扎得我越疼。

可是如今,我却仍是忍不住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他的背影那样决绝,我知道他不会原谅我了。

因为我唤醒了他的梦。

尾声

半月之后,如婕妤溺水身亡。皇帝大恸,三日不食。多亏如婕妤生前好友燕飞不停宽慰,衣不解带地侍奉在侧,才渐渐宽慰。

前皇后于氏被御赐毒酒。众人都说,是她因为被废后而心生怨怼,错手将如婕妤推入水中。于氏抵死不认,可是皇帝气火攻心,又哪里听得进她的辩解。

我的魂魄日夜盘旋于临秀阁之上。我总是看见我被打入冷宫之后的那个夜晚,燕飞引我到池边,趁我不备狠狠将我推下。她的笑容狰狞而悲痛,她说如歌,有你一日,皇上就不会再看其它的女子,即使你已身在冷宫。如歌,你不要怪我。

其实她也该知道的吧,皇上不去看其它女子,并不是为我。

然后我恍惚又看见,那日我被皇后痛打,是她将我护在身后,我说原来这后宫里唯一的姐妹之情,也要败给了死亡。

那日梅苏在梦中,第一次叫了除却雪嬛之外的名字。如歌,如歌,是朕辜负了你。

可是他是否还记得,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与顾雪嬛也说过同样的话呢?

一世相逢,寂寞如歌罢了。

落花成冢

小庭雨过春将尽,片片花飞。独折残枝,无语凭栏只自知。

画堂灯暖帘栊卷,禁漏丁丁。雨罢寒生,一夜西窗梦不成。

感情的事,本来就没道理可讲。我痴,我命。与人无尤。

他说我未必能如寻常男子,每日陪你赏月画眉,共看细水长流,也未必能接掌皇位,给你世间女子都仰望的荣光。

但是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对你好。

因为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也许就是这番话,让我真真切切地爱上了段梅清。

只是已经太迟了。

{愁心似醉兼如病,欲语还慵。日暮疏钟,双燕归栖画阁中。}

今日是九月初五,黄历上宜婚嫁的吉日。爹爹赏我黄金千两,命我添置华美衣裙,于傍晚时分到饮月楼去。听说是有一位来自京城的贵人,专程来江南郭家跟我提亲。

我坐在菱花妆镜前,将一张素净的脸庞涂上俗艳的浓妆。殷红的嘴唇,厚厚的胭脂,没有画眉。眼看侍女小雪渐渐露出汗颜的神情,我还嫌不过瘾,又命人拿来米饭,用墨水点成黑色,做成一粒媒婆痣贴在脸上。

本来就不算很美的脸庞登时惨不忍睹。选一套红绿相间的金线绣花团绸缎裙,金钗cha了满头,活脱脱一个怡红院的三流姑娘。回头只见小雪已经面色苍白,摇摇晃晃地有些站立不住,说:“小姐,你穿成这样去饮月楼见老爷,奴婢可是会先受罚的啊……”

我哪里肯理她,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却于一树花影之下,猝不及防地看见郭无极。此时是初秋,距我上次见他已有一年。依旧一袭青衫磊落,俊秀英挺的脸庞眉目分明,比我去年见到他时的样子,多了几分稳重与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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