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缘(4)



左震一落座,一双温柔的手已经带着兰花的香气轻轻落在他肩上,替他按摩着颈背处的筋骨。阿娣带着笑道:「一连十多天都不登门,二爷,您是忙啊,还是把我们都给忘了?」

左震舒舒服服地「唔」了一声,「就算忘了自己家门口怎么走,这边的路也摸得到。」

明珠一笑,「看你说话的语气,怎么跟英东似的,一点没个正经。」

左震道:「正经话说太多也觉得腻了。」

「看样子,今天二爷心情不错。」程贞亲手端过红茶、蜂蜜、葡萄和瓜子,阿禧就坐在向英东身边的扶手上,一边用小银匙舀了点蜂蜜搅进红茶里,一边递到向英东嘴边,「英少,今天天气又冷又燥的,先润润喉咙,」

「是啊,我嘱咐了厨房,晚上有冰糖炖雪梨,清咽润肺。」

程贞道:「不是说向先生也来吗,怎么不见人?」

向英东就着阿禧的手喝了红茶,「他忙得走不开,会晚一点,正好给明珠时间,洗得香喷喷的等着他:」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明珠笑嗔,「好酒好菜都拿出来招呼你,还教你明的暗的取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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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上海华灯初上的大街边,锦绣两条腿都走麻了,身上还有一点零钱,先买了碗炒米粉吃下去填填肚子,但接下来去哪里呢?

周围人来人往,很热闹。到处都有霓虹灯,夜色里红绿交映,流光溢彩。真是,原来大上海的夜晚这样美。怪不得有支歌里面会唱,「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这样繁华,这样浮糜。

正在东张西望间,背后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锦绣惊呼一声,毫无防备之下,整个人往前踉跄冲了几步,差一点当场跌倒。「谁啊?」一回头,却见一个男人拎起她放在地上的皮箧就跑。

「我的箱子,还给我!」锦绣大惊,边叫边追了上去。但她一个姑娘家,从没出过远门,此刻已经疲惫不堪,哪里还追得上。天黑,路又不熟,追了没多远,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踪影。锦绣跪倒在路边,一边喘气,一边哭,但周围人来人往,行色匆匆,顶多也只是好奇地看两眼,没有一个人过来问一问,是怎么回事。

锦绣哭累了,慢慢爬起来,模糊地想起一句老话:人情薄如纸。是的,她觉得自己也不过像秋风里的一张薄纸,在风里飘荡,连一丝重量也没有。这半年来,家里出事、父亲过世、债主上门,又投亲不成,锦绣终于明白,原来不是所有的不幸都会「柳暗花明又一村」。真的有些时候,是连一点希望和勇气都抓不到了*****************

一连游荡了三天。

上海新界有间著名的西餐厅,叫做「七重天」。主厨是法国人,据说,这里的黑胡椒牛扒和奶油炳龙虾都是上海首屈一指的名菜,还有各种老牌子的法国红酒。奶油和ròu排的浓香,使得七重天周围的空气都是温热的,香喷喷的。

在餐厅左端的台阶底下,踌坐着小小一团黑影,眼睛呆滞地看着不远处,两个向路人讨小钱的乞丐。他们手里拿着只破帽子,倒过来帽口朝上,扯着来往行人的衣襟讨钱。偶尔有一两个铜板丢进去,伴随着一串白眼和rǔ骂。但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对于污rǔ和谩骂都无动于衷,一径重复:「先生太太,行行好吧……」

如果自己手里有顶帽子,锦绣也会把它反过来的但她没有。饥饿使她头晕眼花,一连三个晚上露宿车站,寒冷、骯脏和嘈杂使她几乎没有合过眼。锦绣已经觉得麻木,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力气去想「廉者不受咩来之食」。现在哪怕让她伸出手向人讨食她也肯的,只是一阵一阵的眩晕使她手足发软,连站起来都费力,哪还有力气去行乞。

「卖咸ròu粽子!腊味饭!」一阵叫卖声传来.是辆手推车,一对小贩,好象是夫妻的样子,推着车一路叫卖过来。

锦绣茫然抬起头,看着那手推车上的木桶和铜盆,果然有腊味饭的诱人香气飘过来,钻人她的五脏六腑。

「两毛钱一大碗,加ròu浇汁的白米饭来!」那吆喝声彷佛也特别起劲了,一声一声刺激着锦绣脆弱的神经,脚好象不听使唤,锦绣几乎是被自己这双脚带着走到推车旁边去的。

「姑娘,热乎乎的腊味饭,来一碗吧?」小贩热情地捂揽生意:「又便宜!」

锦绣盯着锅里的ròu和饭,香气扑鼻,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她甚至都没有多余的力气注意到自己在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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