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着胸口，眉头皱起，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似痛苦似悲伤似愤怒：“我的心里有一股巨大的恶意，促使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事……我必须这样做，即使误伤你，即使会失去与你的友谊，即使会跟养父母关系破裂，即使声名发臭，即使失去现在拥有的所有的一切一切。否则，我的这一辈子都不会有畅快呼吸的一天。”

第38章

之所以说是恶意, 而不是恨意，大概是因为如果说是恨，连她自己都觉得仿佛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你知道我的父母是出车祸过世的吧, 小星。”何一心看着简小星, 说。

简小星点点头，然后突然怔住, 听说何一心当时和父母一起坐在车上遭遇车祸，她很幸运的没有事。这么说来, 有这种经历的人, 会喜欢汽车吗？

“我亲眼看着我妈妈从车里飞出去, 我爸爸被压扁。”何一心说，皱着眉头，口气平静中隐含不易察觉的痛苦, “我先去福利院待了一段时间，然后晶心的父母收养了我，把我带回了家。他们很好，对我非常耐心又温柔, 小心翼翼生怕再让我受伤。晶心虽然很骄纵，但是她父母在决定收养我之前肯定已经对她做过一番教育，让小公主接受的理由, 大概就是我会是她的玩伴。所以对我的到来，她并不排斥，反而很热情。”

何一心还记得，自己刚刚到何晶心家的时候, 打扮得像个小公主的何晶心热情地跑到她面前，热情地拉住她的手，她在一瞬间感觉这个女孩简直就是一个天使，让她这么一段时间以来因为父母的死亡而封闭的内心都微微透出点光亮来，直到何晶心把她拉进她的玩具房——那里到处都是汽车，各种各样的汽车模型，从便宜的到昂贵的。

就像在路上看到飞驰的汽车甚至听到声音时会浑身颤抖呼吸不畅，这些模型也让她产生了这样的恐惧，就好像一个刚从变态杀人魔手中逃脱的人，突然又被拉到了这个恐怖的杀手面前。何一心拒绝跟何晶心一起玩这些东西，甚至表现出了对这些玩具的厌恶，然后何晶心开始大闹了。

“如果你不陪我玩，我为什么要让你待在我家？”

“我要解雇你！从我家滚出去！”

“爸爸妈妈我不要她呆在这里！让她走！”

两个大人非常为难，对何晶心各种劝说解释，但是何晶心不听，她是个一但不顺心就会无理取闹的被宠坏的孩子，她深谙让父母对她妥协的方法。一段时间后，为了亲生女儿，他们不得不将好友的遗孤、他们的养女送到别人家去住一段时间，等何晶心高兴后再把人接回来。

寄人篱下的感觉非常难受，尤其是一个陌生的外人进入到一个陌生的家庭中，哪怕主人家再热情，他们说什么你都不懂，那种气氛你完全融不进去，不敢多麻烦主人家一下，也不敢伸手去夹眼前那盘以外的菜，让人放松愉快的用餐时间都是痛苦的。更别说她听到女主人和她的婆婆在厨房议论她什么时候才走，家里已经有孩子了还要再照顾一个外来的小孩真是太麻烦了，而且这个孩子还这么阴沉寡言这样的话。

何一心已经八岁了，她很懂事，也很聪明，知道自己怎么样能回到何晶心家中，所以她讨好何晶心，强迫自己跟她一起玩，果然很快她就被接回养父母家中。

“当初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做梦都要惊醒的事，随着时间过去全都变得无所谓起来。我很快就不那么惧怕汽车了，晶心其实也特别好哄，养父母也算最大程度上的将我当成亲生女儿对待，其实他们不收养我也没有人会说什么，也没有亏欠我什么……可是你说人为什么这么邪恶呢？值得感恩的事有那么多，我却偏偏只铭记最糟糕的？”

何一心有些疑惑地看着简小星：“明明是那么久以前的事，可是我却一直记着，并且随着每一天过去，我心里的阴影就放大一分，那种恶意几乎要冲破我的胸口弥漫出来……我看多少心理医生，也忘不掉何晶心逼着我跟她待在满是汽车玩具的房间里玩的场景。明明这么多年里，晶心做过更多别人看了都会为我打抱不平的任性的事，可我都不介意，我就是忘不掉小时候的，现在看来多么不值得铭记的事。”

简小星终于明白了，她撒下这样一个圆不了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谎，是因为何晶心。

她的心情很复杂，“一心……”

“现在我终于把我心底的恶意爆发出来了。”何一心又接着说，露出了笑容，看起来有些畅快，可畅快中又藏着更深的压抑，“这么多年我感觉自己像个变态，暗搓搓地找着任何能够让我解放的蛛丝马迹，为此我能放弃好的学校，放弃寻找梦想，放弃我的底线和原则，一直跟在何晶心身边。她肯定想不到，她的身边跟着的人有多恐怖，她心中的恶意能让她放弃一切，包括友情和亲情，只为报复她在还年幼的时候犯下的无心之过。现在，她再也不会把汽车挂在嘴边了，再也不会提起想当车手了，她每想起她的梦想，都会打心底感到痛苦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