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艳妾(18)

苏芩蹙眉,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里动静很大。苏芩站在廊下,听到里头传来秦氏沙哑的哭喊声,“我辛辛苦苦为你撑起苏府,你却半点没帮衬过我。自从牢里出来,就总是掏鼓这些字儿、画儿的,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有没有为姀姀和噗噗想过……”

说到激动处,秦氏竟晕了过去。

大老爷苏博原本被秦氏骂的像鹌鹑似得不说话,这会子被吓得面色惨白,一边搂着秦氏,一边跪在地上唤,“问白,问白……”

问白是秦氏的字,只有苏博会唤。

苏芩急冲进去,至秦氏身旁。看到秦氏双眸紧闭,立时急的小脸煞白,眼泪簌簌而落。

“快去请大夫来。”苏博抬眸看到苏芩,手忙脚乱的从宽袖暗袋内取出一包子银钱塞给她。不多,大概十两的重量。

苏芩顾不得其它,让人请了大夫来,将秦氏安顿在正屋内。

苏博守在炕旁,时不时的用沾了白水的帕子替秦氏擦拭干裂的唇。年过四十的男人,此刻却抖着手,哭的像个孩子。

苏芩红着眼近前来,将银钱递给苏博。“父亲,你哪来的钱?”

苏博埋头,没有吭声,良久后才道:“这是我托人卖的一些字画钱,”顿了顿,又道:“别告诉你母亲。”

苏博最爱的,是他那些字儿、画儿,平日里总是亲自收拾,连秦氏都碰不得。可如今,却竟将那些他最宝贝的东西卖了去换钱……

苏芩眼底泛热,她攥着手,努力控制住那股子抽噎感。然后将苏霁琴的事与苏博说了。

苏博叹息一声,替沉睡的秦氏掖好被角。“别将这事告诉你母亲。”

“嗯。”苏芩点头,应声,然后低头走了出去。

屋外,漫天飞雪,落雪成堆。在暗暮里窸窸窣窣积叠起来,笼罩高啄檐牙。屋檐廊下,杂草碎石蔓生,原本瑰丽堂皇的苏府,人气渐消。已近掌灯时分,厢庑游廊,不管内外,皆是雪照白茫一片,却无一盏点灯。

“红拂。”苏芩涩着嗓子开口。

“姑娘。”红拂捧着手里的缎面大氅,小心翼翼的替苏芩披在身上。

苏芩垂眸,伸出玉手,轻拉了拉系带,慢吞吞的系好,然后颤着眼睫道:“备车,去陆府。”

……

天幕低垂,城西陆府。朱红色的府门前挂着两盏琉璃灯,流苏穗结,波光流转间晕出七彩流色,隐约可见上头绘制着的浅白蒹葭。

苏芩坐在马车内,拨开帘子瞧上一眼,起身下了马车。

陆霁斐正在府内。苏芩被丫鬟请至一侧耳房,坐在铺着灰鼠椅搭小褥的雕漆椅上,垂着眉眼,安静乖巧。

耳房内置一大理石底座小插屏,插屏上绘制白苍蒹葭,迎风摇展,姿态曼妙。正中是一大炕,铺着狐白厚裘,上置梅花式洋漆小几。炕旁花架上置一玉瓶,一株红梅印着玉色,如胭脂般盛开。耳房侧边门窗掩印,覆着厚毡。苏芩稍侧眸看一眼,窗上光辉夺目,外头下的雪已有一尺多厚,庭院内青松翠竹,并无二色。

有丫鬟端了洋漆小茶盘来,替苏芩上茶。

苏芩漫不经心一扫眼,发现那茶盅里装着的竟不是茶,而是温奶。

动了动指尖,苏芩闻着那香甜的奶味,看着上头浸润的玫瑰卤子,终于没忍住,伸手端了起来。正要吃,耳房处的厚毡陡然被掀开,男人披一件素白的狐皮袄,头戴金藤笠,脚蹬海棠屐,慢条斯理的跨步进来。

厚毡被掀开一角,男人背风而进,身后的雪依旧如苏芩出门时般搓绵扯絮的落。

男人身后,小丫鬟鱼贯而入。搬来炭盆、脚炉、沐盆、巾帕、茶水等物。

陆霁斐径直进耳房,没瞧苏芩一眼,去了屏风后,卸下狐皮袄和金藤笠,净手洗面,然后穿上罗袜,坐到炕上。

小丫鬟端了铜制的大脚炉,替陆霁斐垫在脚下。盖上缎面被褥,又捧了手炉和热茶来。

“苏三姑娘,是来自首的?”男人吃一口茶,开口,语调极慢。

苏芩放下手里没吃一口的温奶,想起那只被自己抢走当掉的手炉,心里一阵心虚。

她偷觑一眼,见男人手里捧着手炉,瞧模样似与那只被自己当掉的手炉很是相似。

陆霁斐抬眸,正对上苏芩那偷偷摸摸的视线,不自禁暗紧了紧手里的手炉。

一万两的手炉,当了一千两,这苏府真是持家有道。

“那手炉,我,我过些日子再还你。”苏芩垂着眉眼,声音娇娇嫩嫩的底气不足。

“既如此,那苏三姑娘来此做何?”陆霁斐动了动脚,半阖着眼靠在身后的青石色缎面靠枕上,姿态闲适。

苏芩的面前摆置着一只炭盆,她偷偷的将自己冻僵的小脚往前伸了伸,露出一点小小的鞋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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