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6)

有辨识度的长相更受广告商的青睐,宁火就是这种。

海客正好接了一个平面广告,报上去的男模全部被退了回来。他谄笑着过去搭讪宁火。隔着雨雾,他更觉宁火那双眼睛漂亮到过分。他说明来意。

宁火问:“多少钱?”

海客报了个数。

宁火点头答应。

如今过了一年半,在海客眼里,宁火早就摆脱了“贫穷”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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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贱夫妻百事衰。”罗文河讪讪地说:“我那口子受不了跟我过苦日子,就跑了。”

他身上那件洗到掉色的T恤,分不清原来是黑还是灰,牛仔裤的破洞跟真的穿破一样。蜡黄脸,高颧骨。

黄一衍把他上上下下打量完,“找我什么事?”

“嫂子——”

黄一衍细眉一扬。

罗文河自抽嘴巴,“黄姐。”

罗文河比黄一衍小两岁,曾是山石乐队的鼓手。之所以用山石二字,因为乐队是刘永岩成立的。后来,罗文河和刘永岩起了争执,愤而退团。

黄一衍只听罗文河加入了其他乐队,倒不知道他的日子过成了这样。

她此刻站在罗文河的出租屋门前。

这里是村民的半地下仓库,用轻质砖隔出了几间房。斑驳的灰墙上有几个高窗。大白天,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亮着一盏惨淡的白炽灯。角落织网的蜘蛛听见人声,勾着脚迅速爬走了。

从窄小的走廊进去第二间,是罗文河住的房子。一开门,有一阵夹杂着香水、霉菌的味道扑面而来。

罗文河打开灯,匆匆把晾在高窗下的衣架子推开,爬上竖梯去推高窗。

窗外,几株地面杂草昂首飘舞。

他跳下梯子,拿起挂在衣柜门把的毛巾,快速擦拭木凳,“黄姐,你坐。”

黄一衍坐下了,一眼从左到右环视房间。

房间不足二十平方,地面到天花,一层一层堆满了日常用品。

罗文河的花内裤摊在床上,他尴尬地抓起塞到被子中,“那个……黄姐,我不知道你想来我这,没收拾……”他本来要约她去咖啡厅谈事,谁知道她竟然说要来他的住处。

她说:“一杯咖啡四五十,够你吃十顿泡面了。”

罗文河又把桌子上的泡面收拾了一下。他去烧开水,再出来才说正事。“我们吉他手受伤住院了,这个星期有场pk赛,黄姐能不能给我们替替?”

黄一衍没有说话。

罗文河把毛巾挂回衣柜门把,坐在床边。“我们为这事愁死了。从前去哪儿都被排挤,上个月终于小露了一手,这才有pk的机会。吉他手这个大傻逼,喝醉了跟人打架,伤了手肘。我们到处找人替,但人缘差,很多人不理啊。”

大多时候,社会讲的不是人缘,而是能力。罗文河的乐队其它成员如何,黄一衍不清楚。就罗文河来说,他属于没有天赋的那种,走到现在靠的是百分之百的汗水。他从小家境不错,但固执地追求音乐,和父母闹翻了。过了几年一贫如洗的生活,他仍然没有放弃。

黄一衍和刘永岩说过:“罗文河走这条路会非常辛苦。”

刘永岩瞧不起罗文河的天真。这也是为什么他俩争执的原因。

罗文河继续说:“黄姐,我们没办法了,你出个价好不好?我们真的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罗文河认识黄一衍的那年,她在山石乐队担任副吉他手。他极为崇拜她,觉得全团的男人加起来都不如她一个女的酷。

退出了山石,罗文河仍然关注着她的动向。

后来,她也离开了山石,组了个叫金黄的。那个组合火爆地下音乐圈。

都说摇滚是男人的天下,女吉他手少,女性乐团更少。黄一衍的成功,曾让罗文河兴奋得两夜睡不着觉。

去年春节后,他听说她跟刘永岩分了。

过了不久,金黄组合解散了,十分可惜。

现在她说不弹吉他了,十二分可惜。

罗文河低下了头。

他头顶剃得只剩一个圆圈,黄一衍看到的是他扎起的小辫子。

和刘永岩分手之后,她避开了两人的共同朋友,也不再弹吉他。

金黄组合解散的原因,综合起来是这样的:黄一衍和刘永岩分手了,金灿灿失踪了。

至于和宁火的婚姻,无足轻重。

刘永岩曾是她音乐航路的灯塔,如今余下遍地尘灰。

厨房烧水的“哧哧”声打破了房间的静默。

黄一衍开口说:“我很久没有弹吉他了。”

“啊?”罗文河惊讶问:“那你现在做什么?”

“网约车,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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