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桃花源(26)

“那你为何不走?井源他不会留你。”

“我等一个人。”她一字一顿。

“何必这般执拗,人生苦短。”

“这话,该对他说才是。”

是他执拗么?还是她?方一鸣脑子有些痛了,酒意涌上来,越发热了,他想掀开些被子,却被一只手按住被角,他使了力气去掀,一阵兰香突然近在了鼻端,身上压上一片松软。他顿时稍稍清醒了些,停止了动作,涌上来一阵特别的醉意,他嘴角微翘,陷入一片温暖,终于睡去。

清晨的桃花源最是洁净。昨夜的笙歌似是一场梦,见光而散。

方一鸣起身,头稍稍有些痛。他撩开被子,却发现被角有一块丝帕。他拿起看了看,拢在了袖中。然后走到陶井源的卧室。

陶井源已经起身,正为窗前的一株水仙换水。

“我还以为你午后才会起来呢。”

“我昨夜喝的并不多,怕你嫌弃我赖在这里。”方一鸣呵呵笑着。

“你住在这儿,若是被什么人看见,再回去添些作料吹到他耳朵边,又是事儿。我那里会嫌弃你,你我不过都是他手缝里漏出的沙子罢了。谁还嫌弃谁啊。”陶井源黯然说道。

“陶公子也有感伤的时候?”方一鸣嘿嘿笑着,拍了他一把。

“如今,我们都是可有可无的人,且自在高兴地活着,他日的事谁也料不到。今朝有酒今朝醉就是了。”陶井源看着水仙幽幽地说道。

方一鸣心头一滞,不想随着他说下去。

“有件事,还请你留意。我有个朋友,就是孟光禄的儿子,如今不知道在哪儿,你这里来往的人多,帮我打听打听,有信儿了,告诉我一声。”

“你与他是朋友?劝你还是先别联系。”

“既然朋友有难,怎能袖手旁观,别的不说,送些银子总是要的。”

“那银子,是我的。”陶井源瞥着他,笑。

“你我还分彼此么?你如今虽然不比当日,到底还算是个富人,接济接济我这山民不行么?”

陶井源又笑:“朴贤寺的粥钱都是我出的,你去那里领接济吧。”

方一鸣呸他一声,要告辞回去。

“你,不带她?”

“你果然是在女人堆里混地久了,这般婆妈。”方一鸣见他旧事重提,忙匆匆离去。

若榴送他到石门边,然后依在门口,眼睛一眨:“昨夜,恩,鸿影姐姐…..”她摆明了要吊他胃口,他留也不是,走又不舍。

“恩,鸿影姐姐昨夜可是去看了你两次,怕你醉了,怕你吐了,还怕你冻住了。”她嘿嘿笑着,一脸促狭。

方一鸣拿她没策,任由她笑,然后反击:“若是陶公子醉了,你怕是要片刻不离身吧,嘿嘿。”

若榴脸色一红,飞快地关上石门。她背靠石门,看着一片桃园,心里的秘密被骤然揭开,慌乱又惊恐。陶井源,那样一个人物,喜欢他难道有错么,不喜欢他才是错。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很深,却被方一鸣点破。她暗暗懊恼却又有一丝甜蜜。

若榴,这个名字,还是他给取的。

那时,他初建桃花源,身边也没个人服侍。方一鸣见他消瘦许多,特地将府里的一个女孩送来,说道:“若是喜欢,就留下。”陶井源笑着看她:“若留。”后来改为若榴,因为她笑起来象石榴花一般灿烂明艳。

她跟着他,见他一花一木地用情,用尽奇思妙想,将桃花源日渐建成。开始有了各色的美女,有了各色的客人,日进斗金。风花雪月的日子弹指瞬间,已是两年。这里喜欢他的女子很多,可是他却未见对谁动情。他究竟有何心事,他为何在秋夜长叹,在树下沉思。他心里有谁?她除了一个等,是什么都不能做的。但她心里有丝希望,因为当日的那一句“若是喜欢,就留下。”

心真意诚

孟谦病了一场也没休息,只管把自己往事情里套,忙活起来才顾不上悲痛。他在街上打听了几天,终于找到一处合适的地界儿。离孟家酒坊不远。主人原本是孟家的老街坊,人称杨师爷。六十多岁的年纪,据说与孟谦祖父也很熟,对孟谦有着说不出的怜惜。所以要的价钱很不合适,低的很不合适。孟谦想要加些,那老头就恼了,脸色一变:不要拉倒。孟谦看着老头,咽下感激,承了他的情,老头这才将脸色放开。

地方找好,再添置些东西,就可以开张了。孟谦拢着手在屋子里想着。

云朵去买菜,齐妈去交活计。院子里静悄悄的,屋檐下的几只麻雀却很欢腾,忙里忙外的为过冬做准备。

孟谦看着那几只肥硕的身影,突然想起染香山的那几只鹌鹑来。方一鸣必定不知道自己的家事竟至于此。他再去孟家酒坊寻自己的时候,只怕要吓一跳。自己还吓一跳呢。世间意料不到的事多了,件件都料到,那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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