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桃花源(45)

渐渐地天气暖了起来,饭庄的生意却一落千丈。初开始,云朵并不知道,因为自打上次出了事,孟谦便不再让她去店里,她不过是偶尔去看一眼。但她冰雪聪明,从齐妈的叹气和孟谦的眉头上觉得不妙。终于跑到店里去看个究竟。

没想到,不是饭点,店里却坐满了人,看神色,不象什么良人。三张桌子都坐满了,三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手脚都摆得很开,放荡不羁地霸着桌椅,胡乱地喝着酒,高声大嗓地说着粗俗之语。云朵一皱眉头,正欲询问,却见孟谦从柜台后急忙起身,绕过来一把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出店外。

“这是怎么回事?”云朵一急,气愤起来。

孟谦苦笑:“是来喝酒的,钱照给一分不少,难道要把他们砍出去?”云朵一怔,看来是存心来捣乱的人。

“莫非是上次得罪的那个人,请来的帮凶?”

“这倒不象,他一个无赖,那有什么能力请得动这么多人,请他们来总要给银子的吧,他还想讹你的钱呢,那有闲钱做这事。”

云朵一跺脚:“那我们可没得罪什么人哪?”

“我想了几天,也许是无意中得罪了人,也许就是有人觊觎又一春。”孟谦眯起眼睛看着日头,心头浮起一丝阴霾。

云朵默默思忖,不错,小饭庄开了几个月,一直相安无事,可是摆上了又一春,便滋出事来,孟谦的推测的确有道理。她看着孟谦眼中的愁绪,心里也不安起来。

孟谦一垂眼,便是云朵的愁容,如同莹白的花瓣蒙上了轻雾。他笑着去抚她的眉头:“愁什么,听说江南的春光大好,如今已是三月,正是杏花春雨好时节,我们索性关了张去游历一番。”

云朵噘一噘嘴:“那有心情去游历,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呢。”

她圆润殷红的嘴唇嘟起正如一颗熟了的樱桃,孟谦忍不住用手指轻轻一刮:“你这丫头,倒比我还抠门,钱不是给人花的么?难道等死了做个金子棺材?”

云朵噗嗤一笑:“是谁说要做个铁公鸡,将以前乱花的钱都省出来的。如今倒好,又气粗起来。”

孟谦只管笑着推她:“快回去,你在这里也是干着急,一会再发起火来去拿菜刀,这次可砍不过来,人多。”

云朵宛尔,无奈地转身,走了几步,再回头看去,只见孟谦长身玉立,负手含笑,正默默地看她。云朵心里一漾,又是欢喜又是心疼。他这样的好男儿,春风年少,本应该谈笑风流,恣意快活才是。为何总是一波三折?

孟谦并非说说而已,当真将饭庄关了。齐妈也是求之不得,对着那些个瘟神,提心吊胆的滋味还不如在家歇息。

孟谦只等过了清明节祭拜父母,便和云朵去扬州。古人诗云烟花三月下扬州,早在他心里生了根儿的,奈何父母在,不远游,一直未能成行。

清明转眼就到,细雨菲菲更引了人的思念悲伤。孟谦提着纸钱供品,云朵撑着油伞到了郊外的孟家祖坟,松柏林中一片荒芜寂静在菲菲雨丝中更显得天人永隔,遥不可及。孟谦陡然发现孟光禄和祖父的墓碑前居然各有一杯酒!孟谦惊异地四处张望,却无人烟。他跪在墓碑前烧了纸钱,眼泪早已压抑不住,如泉奔涌。

云朵跪在他的身后,默默饮泣。她从没见他这样放肆的哭过,她心疼无比却无能为力,除了默默陪他流泪别无他法。

孟谦心中的剧痛只有眼泪可以宣泄。半年多了,父亲的冤屈竟无一丝消息,他的愧疚排山倒海地压迫下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云朵在他身后,看着他抖动的双肩,越发明白,如果这件事一日没有水落石出,他一日都不能真正快活。他也许一辈子都要活在疑惑愧疚之中。她不愿再想下去,她只想要他做回以前那个骄阳般的明朗少年,在桂花树下没心没肺地开怀大笑,笑她做的桂花糕象一坨破棉絮。

许久,孟谦平静下来。他默默地倒了三杯春风醉,撒在坟头,希望父母知道,这张方子他已经找到,父母总算有件可以安心的事了。

细雨停了,渐渐露出阳光。孟谦起身时眼有些花,腿也跪得有些麻木。云朵扶着他的胳臂,慢慢走到一片草地上,寂静的郊外雀鸟的鸣声格外娇脆,孟谦握着云朵的手指,轻声说道:“日后,我们相携不离不弃。”

云朵紧紧回握他的手指,他这样说,已胜过所有的山盟海誓。

草地上的新芽萌出的一抹浅绿,浸染了细雨,更象是黄色,在两人的脚下延伸。

两人慢慢向官道走去,林中小路突然被一顶轿子挡了去路。孟谦牵着云朵的手正欲绕开,轿子旁的几个人却突然扑过来,将他和云朵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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