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馆(236)

那金色的水快要灌满整个祭坛。一股吸力凭空而生,开始拉扯着柳叶,似乎在催促着她快些踏进去。可是柳叶还在犹豫,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抗拒着什么,归途近在眼前,可她却失去了冷静的判断。

“公子来了。”

边崖出的冰玉淡淡的声音传来,他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柳叶与祭坛的异样,那张面具之下的脸孔依旧难以揣测。

只四个字,柳叶终于有了动作。她蓦然回头,顺着冰玉的目光看去,那薄薄的冰雾中,飞扬的雪舞里,黑发白袍,有人在缓步走来。

似是伴着一声低沉的叹息,由着柳叶的心境变化,那祭坛上的光渐渐敛去,化为虚无。柳叶完好无损地站在祭坛外面,美目里倒映出那人的身影,是如此的清晰与明确。

九公子来了,他终于还是来了。

这也意味着,那场旷日持久的,影响后世万载的大清洗开始了。

没有丝毫预兆,死亡的阴影就像一块望不到边的黑幕,于瞬间笼罩了整个世界。恐惧,像瘟疫一样开始滋生,人心的温床让它毫无阻碍地蔓延向五湖四海。心中的黑夜降临了,白昼不再是白昼,黑夜却依旧是黑夜。

那些平日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们,像麦子一样一排排整齐地倒下,静武有,上远也有。可是无论是华瑶还是九公子,都一同保持了缄默。

已经死了的,永不瞑目;即将死了的,惴惴不安,惶恐袭身。一个又一个新的坟冢建起,可鲜血还在不断抛洒;雪下了一遍又一遍,可仍旧掩盖不了泥土里散发的淡淡的血腥气。

没有人有能力阻止,那些黑色的修罗,挥舞着银亮的长刀在月夜里咆哮。

也许唯一一个不同的是那个白色的声影,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无所阻碍。没有人能逃得过他的剑,那把剑快到留不住任何人的血。他总是平静地杀人,重复那千百次千百次挥剑而下的动作,从这里杀到那里,冷静地可怕。

终于有人从他身上找到了杀手的影子——摘星阁,他是那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摘星阁阁主。可是死的人那么多,摘星阁却历来只有七位行走江湖的杀手,那么,剩下的人是谁?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场血腥盛宴?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而知晓答案的那几个人,会把这个答案当成永远的秘密带进棺材。

静武国都的皇宫里,华瑶站在最高的楼阁上凭栏而望,看着那视线所及之处的万里山川,右手张开复又合拢,合拢又张开,深邃的眸子透着无尽的野望。

烽火连天的战场,叶一尘站在一处无人的山包上,手里撑着一把大大的黑色油布伞,替伞下的人遮着风沙。伞下的少女明亮的眸子映衬着笑意,无关死亡。

去又复返的白衣男子又进入到密语森林的深处,他一路披荆斩棘来到大雪山脚,仰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峰,眼眸里还参与着些许的微红。那是什么样的一种颜色?是血的颜色?还是愤怒的颜色?

红馆的屋檐下斜倚着一个青衣的男子,吸一口烟,燃尽肺腑中的寒气,吐出一抹烟云缭绕。可为何心中还是那么冷?身旁的那个少女为何还是如此愁眉不展?

荒原上有黑色骏马在奔驰,那一方黑色的一角在风中猎猎飞舞,与天地的白形成强烈的反差。不止一处的深深院落中,有人抬头、或低头,目光穿透过漫天飞舞的白雪,似要看透古今,但实际上还是在红尘中兜兜转转。

其实天下万道,殊途同归。人死了不过是一抔黄土,恶名昭著和名垂青史一样都是永垂不朽,其区别在于——过程不同。有人看破生死,只求过程,所以过得潇洒自在,本心不变;有人追求过程,更追求结果,所以殚精竭虑,总是在不停地奔跑、前进;有人只求结果,所以不择手段,脸厚心黑,经营一世。

柳叶算是哪种人?其实她哪种也不是。她看起来淡薄无所求,冷静无所惧,但其实人生在世总有自己在乎的东西。也许到现在这一刻柳叶才能真正看清,答案是眼前这个男子。

他缓缓地自冰雾中走来,目光越过冰玉远远地便找寻到目标,落在柳叶身上。那一瞬间的对视,他的脸上忽而露出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嘴里喊出的那一个名字,都让柳叶有一种恍如梦中的不真切感。

“叶子。”

分别了这么久,他们之间却还是没能产生一丝生疏之感。时间没有能在他们心上留下创痕,只要他们愿意,那所谓的误会也根本构不成任何阻碍。

此情此景,柳叶忽然想起小时候看的那部电影来:总有一天,他会踏着七彩祥云来接我。这莫名的回忆让她没来由地觉得好笑和无语,只是不知道若是风溪莲知晓她现在心里的所思所想,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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