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120)

“对不住,师姐,没能救你……”他轻轻将她往上托了托,朝市集方向走去。

刚走出没多远,有急促的马蹄声踏着青石板街哒哒而来,天印抬头,很远就能看到马背上一袭蓝衫的人影,是靳凛。他本还想去找他,他倒自己来了。

“玄月师叔!”靳凛急勒住马,翻身下来,几步跑到他跟前:“唐印!你把我师叔怎么了!”

天印微敛下眼。

靳凛不等他答话,伸手去接玄月,碰到她时才发觉不对。

“这……玄月师叔她……”

“她死了。”

靳凛双眼圆睁,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不可能……”他扶着玄月平躺在地上,唤了她两声,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才终于相信:“你……玄月师叔与你无冤无仇,你竟连她也不放过!”

天印抬眼看他:“清醒点,她是中毒死的,我没事杀她做什么?”

“不是你还有谁!她的喉间有明显的伤痕,怎么会是中毒!”

天印皱眉,尚未来得及分辩,身后又传来了马蹄声。他转头看去,来人大概是怕颠簸,略微抬高了身子,人几乎没有沾到马背,那一身红艳的嫁衣便肆意地随风张扬开来,脸色却苍白如雪,每接近一分,就让他怔愕一分。

她在几丈之外停住,目光落在跪着的靳凛身上,又缓缓移到平躺着的玄月身上。

有一瞬,她觉得时间是静止的。当初在天殊派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那个差点被她认作母亲的人,就躺在下方,毫无生气。她无法相信,一个如此鲜活的人,有一日会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她面前。

靳凛强忍着眼泪看向她:“千青,玄月师叔已经……”

初衔白似乎被这一声惊醒了,几乎是从马上翻滚了下来。天印下意识地接近了一步,却没有伸手去接,因为她已经站直身子,目光扫到了他的身上。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如今,天印从未见过她露出这种眼神,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又似乎带着任何一种情绪。

“青青……”

“这么难吗?”初衔白像是在说梦话,一步步走过来,右手无力地拖着剑,甚至让人觉得她单薄的身子随时会一头栽倒下去:“不害别人……真的这么难吗?”

“你误会了。”天印有些挫败:“是谷羽术给师姐下了毒,我带她来这里是想救她……”

“救她?”初衔白笑得有些虚无缥缈:“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你身上?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本来就是个骗子。”

“……”天印生平第一次感到无措,甚至可以称之为不安。他给自己织了个死局,天意在最关键的一刻捅了他一刀,他已百口莫辩。

初衔白已经走到他跟前,彼此相距不过几步,却像隔了几个尘世。手里的剑似从濒死焕发了生机,一点点扬起,指向他。

“是我错了,不该留着你,是我害了师父。”

“不是……”

“我”字还含在喉间,已经戛然而止。天印诧异地看着她,缓缓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霜绝。

冰凉刺骨,寒彻四肢百骸。等这感受侵入心头,剧痛才开始蔓延。

初衔白再近一步,长剑又送入几分,彼此甚至都能听见剑锋没入皮肉的轻哧声。她凝视着他的双眼,从他沉黑的眸子里看着自己的苍白面孔,情绪渐渐褪去,只余木然。然后陡然抽手,剑身撤出,鲜血飞溅。

天印捂着胸口,甚至连一个字也说不出,便颓然倒地。

初衔白手里的剑也跟着摔落到了地上,她瘫坐在地,视线扫过他鲜血漫溢的胸口,人似行尸,心如死灰。

“千青……”靳凛根本没有想到她会忽然发难,一个接一个的震惊让他愣在原地。可等他看清初衔白的脸,越发怔忪了。

她居然在流泪。

“真奇怪……”初衔白盯着天印的眼睛喃喃:“你杀了我,我没哭;你杀了师父,我也没哭;我杀了你,反倒哭了……”她伸手捏着他的下颚:“难吗?不害身边的人真的这么难吗?是不是杀了你,一切就结束了?”

天印用力扯住她嫁衣的袖口,说不出完整的字来。

初衔白伸手抱起他,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膝间,亲昵的像是回到了从前:“好了,师叔,一切都结束了……”

鲜血沾污了她的嫁衣,她却一无所觉。周遭幻灭,爱恨消弭。他害了那么多人,现在被她解决了,一切都结束了……

点滴雨珠落了下来,她拥着他,不言不动,似已风化成石,像正在跟他一起流失着生命。

视野里的色彩消失了,白茫茫的一层雾。她几乎忘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忘了发生过什么,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抹紫色扑入眼帘,她指尖一动,被人一把推开,怀中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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