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符桓微笑着推开,不给她压迫感,看她放松了精神,声音柔和低沉:“……你怕的吧?”
“……我怕什么?”抱紧熟睡的孩子,她倔强的说。
“怕死啊。你不想死吧,但是你现在却明知道自己不得不死,你怕的吧?”
“……”元让没有说话。
符桓却柔和的笑起来。“然后……你认为自己真的爱那个孩子么?嗯?元让,你真的爱他吗?他的存在夺走了你的一切,元让,你不爱他。”
他看着那个如遭雷击抬起头的孩子,笑得越发温柔甜美。
“你恨他的,元让,你不愿意承认而已。你想过的,只要他死了就好了,对不对?不止一次,你这样想过。”
“你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应该恨他,你有这个权力。”
“所以,元让,你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说完,根本不用他回答,符桓翩然而去,只留下水榭之中抱着自己弟弟的元让。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想过么?如果没有这个弟弟就好了?
她想过么?
她想过。
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温柔的笑着,慢慢的掐住了睡在她膝盖上,小小的弟弟的颈子。
元让能感觉到自己在用力,用力到可以把那小小的头颅扭断。
孩子仿佛睡着了一样没有察觉,然后慢慢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淹没了她,一点的没过头顶。
水从口腔鼻子耳朵涌进来,她松开了手,手下小小的身体一下就不见了。
梦到这里结束了,她被吓得坐了起来,才发现窗外的天光是蒙蒙一线。
她已经汗透重衣。
幸好是梦……
她略有失神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发现自己在不断的颤抖着。
然后,窗户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尖锐,惊恐的惨叫——
一刹那,她知道,有什么不可逆转的事情发生。
胭脂鸩(下二)
朦胧的晨光里,她幼小的弟弟那柔软的身体漂浮在还有残败莲花的池塘上。
她看着这一幕,无法抑制手掌的颤抖——那上面还有梦里勒紧那孩子颈项的触感。
她忽而有种错觉,是她亲手把那孩子推入死境。
她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连有人走到她身后都无法察觉。
然后,她听到符桓的声音极轻的在头顶响起;“那,元让,你和我都是凶手,谁也跑不掉。”
是的,她和他皆是凶手。
转头,她看向符桓,一瞬间,符桓以为她会杀掉自己,却不料看到她对他露出了一个惨白然而坚强的笑容。
“是的,你和我都是凶手,但是,符桓,我不会堕落到你身边的,永远不会。”
那一瞬间,符桓忽然有了冲动。
他想杀了她。
但是他没有,他冷笑,然后走开。
这也是他第一次以符家之主名义命令杀人。
在战场上他手刃了那样多的人,乱军之中冲杀过来,却没有这一次杀人来得更惊心动魄——以权力杀人,滴血不染,却让他有一种别样的快感。
原来,这就是权力的味道。
坐在车里,打算先去内阁那边和一群老朽商量一下皇子治丧事宜,想到这里,他看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指头,忽然轻轻一笑。
啊,没有罪恶感呢。
不由得又想起元让,他唇角微勾:没关系,他会努力,让她……堕落到连地狱都无法存留。
他和薛尚书家女儿的婚礼本定在这个秋季,但是因为皇子夭折,便生生推后了。
皇帝和贵妃闻讯从猎场赶回来,已是十月。
这个皇子最受宠爱,才这么丁点大就封了亲王,贵妃哭得死去活来,皇帝也一下苍老了十几岁。
这个夭折的孩子被赐予了恭悼太子的死后之荣,停灵三月之后,以太子礼葬之,那些生前曾侍奉过他的宫女太监,悉数殉葬。
皇帝亲自为他的幼子扶柩到了城门,等他回宫之后,元让代替他,将自己夭折的弟弟送入陵墓。
符桓看着那个已经十五岁的少女,骑在马上,一身男子衣冠,从他面前走过,然后,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她以一母同胞的弟弟的死亡延续着生命,她啃噬着那幼小的,夭折的孩子的尸骨而生存。
她活着,那个孩子死了,这就是现实。
她恨他又怎么样,她只能依靠着他而活下去。
想到这里,他就愉快无比。
不想堕落又怎么样,元让,你的翅膀已经折断,无论你愿不愿意,你只能堕落。
他目送着那个少女奉送灵柩入穴,然后不可抑制的狂笑出来。
所有宫女太监的殉葬,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作为失去了儿子与未来更确实的权力的女人,贵妃报复得近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