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犯青花(34)

玉衡挽起袖子开始捏泥,说也奇怪,那柔软湿凉的黏土从指缝中一钻出,便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倏然传遍全身,让四肢百骸都放松下来。玉衡这才发现,这些天来自己绷得有多么紧,这会儿简直想要上一车箱湿泥,直接跳进去裹遍全身,懒懒地睡上一觉。

都说泥土是母亲,这形容真是没错。在人类最无助最疲惫的时刻,泥土带给身心的安慰是无以言喻的。玉衡后悔没有早一点来这里。

但是想把那些泥土揉捏成型可真不容易,太干或者太湿,太硬或者太软都不行。玉衡细心听电视里解释:揉泥可以令粘土致密,不仅增加粘土的柔韧性和可塑性,降低收缩率,还会直接影响陶艺的烧成率与收缩率。如果揉泥的方法不恰当,令泥团中有空隙、气泡,不仅收缩率增加,而且烧成时表面会鼓起。

在玉衡量右手边是一对年轻恋人,玩了一会儿陶泥不耐烦了,开始嘻嘻哈哈地拍照,男孩子走过来:“请帮忙拍张照片好吗?”

他们模仿的是《人鬼情未了》里的经典画面,女孩扶住手拉坯上的陶土模型,男孩在背后环抱着她,两张脸在镜头里灿烂微笑。这造型其实相当泛滥,但玉衡还是深深感动。

“咔嚓”一声,两人的笑脸定格在镜头里,玉衡递过相机:“祝福你们永远相爱。”

“谢谢。”年轻人嘻嘻哈哈,手拉手走了。丢下转床上一个未成型的泥坯,软趴趴躺在那里永不超生。

另一边,是位母亲带着孩子在捏泥,一边教孩子念儿歌:“捏,捏,捏泥巴,一捏捏个胖娃娃。胖娃娃,太淘气,捏个黄牛来耕地。黄牛站着不肯走,我来捏个小花狗。小花狗,尿了裤,我来捏个小白兔。小白兔,不会跳,我来捏个小花猫。小花猫,不穿鞋,我来捏个猪八戒。猪八戒,肚子大,一口吃个大西瓜。”

小孩子开心地笑了,玉衡的眼泪却扑簌簌落下来,她再也没有机会跟楚雄一起拍照,做陶瓷,生儿育女,再教他们的儿女捏泥巴或是跳芭蕾了。

想到芭蕾,她不由又想起了何玲珑,此时何玲珑在做什么呢?

何玲珑与叶英此时正在警察局里分头接受问讯。

给何玲珑做笔录的是方方,然而她得到的最多答案就是“不知道”。

“是不是叶英杀了楚雄?”

“不知道。”

“他去找楚雄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

“他是怎么知道楚雄住在哪家宾馆的?”

“不清楚。”

“他见过楚雄后跟你说了什么?”

“我根本不知道他们见过面。”

“那你为什么要隐瞒叶英在昌南,撒谎说他一直在外地?”

“他让我这么说的。”

“他让你这么说,你就没有怀疑?”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意外,我想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就照说了。”

“叶英为什么跟踪裴玉衡?”

“不知道。”

“他租车的事你总知道吧?”

“不知道,他从没有开车回家。”

“你跟楚雄谈了四年恋爱,临毕业却嫁给叶英,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是兄弟。”

对于这一点,何玲珑无法再回答不知道,清楚地交代说:叶英和楚雄本来是一对孪生兄弟,婺源思溪人,家境贫困。父亲过世得早,母亲独立抚养两个儿子十分吃力,加上楚家是远亲,一再保证说虽然需要儿子承继香灯,但不会断绝他们母子关系。于是在孩子五岁那年,母亲将二儿子叶雄过继给楚家,从此改姓楚。但楚雄很孝顺,常常回乡探望,就在楚雄大学四年级寒假期间带女朋友回乡探亲时,何玲珑认识了叶英,就此天雷勾地火,移情别恋。楚雄为此十分伤心,毕业后远走西安,从此与家人失去联系。直到半年前两个人在街上偶遇,彼此交换了电话号码。这次楚雄来昌南,打电话约了何玲珑见面,但是没见面就已经死了。虽然何玲珑也多少怀疑这件事跟丈夫叶英有关,可是叶英不说,她也就不问。

方方看了一遍记录,有些不满意,忽然想起与李望的对话,遂换个角度再问:“你和楚雄是大学同学,有深厚的感情基础,他的条件明明比叶英好得多,为什么你会嫁给哥哥而不是弟弟呢?”

何玲珑微笑:“感情的事,哪能像数学题一加一等于二这么有规律可讲,你知道一见钟情吗?我对叶英就是那种感觉,看见他第一眼就知道:这才是我要找的人,就是他了。”

方方忍不住追问:“怎么能知道呢?怎么能知道你的选择没有错呢?”

“你的心会告诉你,眼睛也会告诉你,每一口呼吸都会告诉你。”何玲珑的眼神变得迷蒙,“当你看到他的时候,心跳会突然静止,然后便狂跳起来,眼睛看着他,会害怕被他发现,却又无法从他身上挪开,呼吸变得很紧很紧,生怕被他听见,恨不得屏住呼吸。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可是周围的一花一叶都记得很清楚,就像电影定格一样。隔了多少年,那一天那一刻的情景也会历历如新,连空气里的花香都闻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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