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犯青花(49)

李望拿起一只瓷瓶,羊脂般细腻白净,虽然算不得什么精品,但也绝非次品。他跟青松一样在问:小麦埋瓷器做什么?如果是出于对瓷器的不满意,为什么没有砸碎?又何必要大老远地从城里赶回乡下连夜掩埋?分明是因为他找他问话,才使他迫不及待地要掩埋些什么。

他隐瞒了自己会烧瓷的技能,隐瞒了青花瓷瓶的来历,隐瞒了曾经追求过青花的事实,如今又想隐瞒这些瓷器——在他所有隐瞒的这些事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

那只花瓶的形状,就跟楚雄买过的青花瓷瓶是一样的,但图案是普通的花鸟。李望用手指轻轻拂过鸟羽,感觉有一颗小小的心脏在瓶子中跳动。

不需要专家鉴定也可以知道,这一只瓶子,和画着思溪烟水的那只,出于同一个人之手。青花瓷瓶,果然就是青花抛给李望的信息,幸亏被他握住了,幸亏不曾错过那暗示。这线索,将会带青花重新回到他身边。

李望忽然情不自禁,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将花瓶贴近自己的脸,仿佛要听它说话。

但他只听到青松的说话:“望哥,现在怎么做?”

“取出两件做证据,我拿回警局化验。其余的我们照原样埋回去,不要打草惊蛇。还有,你要特别小心,不能泄露秘密,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并且要继续帮我严密监视麦家的动静。”

“这是一个很大的案子吗?”青松被李望严肃的口吻又搞得兴奋起来。

李望郑重地点头:“很大,很大,很重要的案子。”

回程客车上,李望一直紧紧地抱着那两只瓷瓶,总感觉有一颗心在自己的怀中轻轻跳动。昏昏欲睡中,似有人在耳边低语:李望,救我,救我。

是青花。这声音他绝不会听错。

青花在向他求助。可是,她在哪里?又让他如何相救?

他有点想见裴玉衡,想同她说说自己的新发现。并不是真希望她帮自己破案,而是青花的案子无法立项调查,让他连个可以讨论的人都没有——方方会酸溜溜泼冷水,母亲会絮叨叨念妈妈经,就连青松,他都不能对他说实话,以免重新揭开伤疤让青花一家人再次痛苦。可是,他心里憋了太多的话,好想找个人诉说。

下了车,李望先将花瓶送往鉴证科,千叮万嘱要用最精密最高端科技做出全面鉴定,资料越周详越好。接着就直奔了青花酒店,迫不及待要把第一手资料告知玉衡,然而前台告诉他:裴女士已经退房了。

玉衡再次来到思溪。这回,她不是一个人,叶英开车送她过来的。

婺源思溪是楚雄的老家,玉衡希望他的骨灰可以认祖归宗,希望他的灵位可以摆在叶家老宅的供桌上,跟那些祖祖辈辈做伴。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楚雄的遗愿,但是他临死前买的最后一件礼物就是画着思溪烟水的花瓶,可见有多么想家。

起初,叶英惯例想推故不去,但是禁不住玉衡请求,说这是她能为楚雄做的最后一件事,希望大哥成全。叶英到底无法拒绝,只得亲自开车载玉衡还乡。

车子行驶在绵延山路间,满目深绿,秋气渐浓。玉衡紧紧抱着楚雄的骨灰,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这是她和叶英的第一次单独相处,甚至可以说是两人第一次真正相处。她终于有机会细细打量他,眉毛眼睛都与楚雄一般无二,只是神情略见沧桑,脸色青灰,眼睑有黑眼圈,下巴有密密胡碴,但也许是没睡好的缘故。

是李望的电话打破了僵局。

叶英听见玉衡对着电话喁喁告知了行程安排,又寒暄几句挂了电话,不由问:“是那个姓李的警察?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他只是问候我在哪里,需不需要帮忙。”

“他好像很关心你。”

“他是个很认真也很正直的警察。”

“正直”这个词似乎刺痛了叶英,他想了想,又问:“你恨楚雄吗?”

“恨?为什么?”

“他掉包古董,还瞒着你跟前女友约会……”叶英感喟,“虽然他是我亲弟弟,我也不得不说,楚雄,算不得正人君子。”

“不会。是他让我知道,爱情是这样子的,原来爱上一个人,可以这么深……如果你真爱过一个人,就会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永远也不会恨他。”

“是不是一个人死了,就会在记忆中变得完美?”

“我还是不能相信他真的死了,常常感到他就在我身边,一直在陪着我。”玉衡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反问:“说些你与楚雄的故事吧。”

“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行,他小时候是个淘气的孩子吗,什么时候去昌南的,为什么要改姓楚?还有,他跟玲珑……”玉衡犹豫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往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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