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大清后宫)(66)

她们都是心系后宫的无主孤魂,耽阻于往生的路上,寻找着下一个不幸的主角,引诱她加入她们的队伍,参与她们的舞蹈,寻寻觅觅,哀声不绝。

绮蕾的关睢宫里,此刻就充满了这样的鬼魂。她们来自不同朝代的后宫,却演绎着同一个故事的不同版本,周而复始,如泣如诉。

她们的眉眼都娟秀娇好,穿弓鞋或者马靴,梳单髻或者双髻,面目依稀,衣饰华丽,带着某个时代的烙印,穿行在后宫中,长歌当哭,无休无止。

她们说,她们才是后宫真正的主人。

绮蕾窒息地挣扎。

一半是失血过度,一半是药物镇定,她昏睡不醒,做了一个又一个梦。仿佛回到了一年多以前,她刚刚来到盛京的日子。

那一次,是多尔衮和傅太医救了她的命;现在,谁可以为她挽回她儿子的命呢?

她在梦里看到了儿子。那是她一生中与儿子的唯一一次见面。

她真切地看到了他,一个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的男孩子,一个小小的勇士,一个未出世的贝勒。他向她走过来,笑着,叫:“额娘。”但是不等她伸手相抱,就一笑跑开了。

从此再不回头。

她醒过来,望着宫顶,痛切地知道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儿子,一个还没有来得及见过人世就已经被夺去了生存权力的儿子。

有人说未见人世的灵魂是不能够升天的,那么,儿子跑去了哪里了呢?

如果他可以顺利出世,那么即使夭折,也至少还可以拥有灵魂,可以与他的祖父和舅舅相会。但是现在,他便是死了,也是一个孤儿。

绮蕾还在梦中见到了她死去的父兄,他们死在皇太极大军的剑下,她还没来得及为他们报仇呢。岂止没有替他们报仇,她甚至成了仇人的妃子,与他同床共枕,俯仰承欢,还为他怀了孕,有了孩子。

报应。

儿子的死,分明是她背叛父仇的报应。是那些死去的鬼魂不肯放过自己,是他们带走了自己的儿子。这是报应。

绮蕾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生与爱的信念,在这一沉重的打击前,再次被摧毁了。摧毁得比上一次更加彻底。

也许她不是深宫里第一个失去胎儿的母亲,这样的故事,在历朝历代的后宫都并不新鲜。

后宫里到处都是重复的故事,固有的陷阱,可是对每个身历其中者,却永远是第一次,并不能因其频密的重复性而稍减哀伤。

每一次灾难都是毁灭性的,每一次伤痛都是崭新的,每一个伤心的母亲都是绝望的,稚儿的昙花一现的生命也同时要了他们的母亲的命。

生命重新回归到混沌未开的状态,绮蕾睡了又睡,醒了又醒,在短暂的清醒中,她看到一个峨冠锦袍的男子在对着自己深情地凝望。

那是皇太极。

他在接到飞马报讯之后,抛下满营兵将,不眠不休,昼夜兼程,跑死了两匹马才赶回盛京。当他看到面无血色昏迷不醒的绮蕾时,心疼得血都快凉了。他痛惜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更怜爱他孩子的母亲。他握着她的手,亲吻着她,不知道该怎样疼惜才好。然而她睁开眼来,茫然地看着他,苦苦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却仍然想不起,眼睛略转一轮,便歪头在枕上,重新睡去了。

这晚雷声大作,风雨无休,震得檐间金铃哗啦啦乱响。绮蕾半夜醒来,呻吟要水。皇太极不肯惊动外间宫人,亲自下榻倒了半碗茶喂她。绮蕾在他手里将水一口一口地喝了,倚在臂弯,静静看着他,眼神渐渐幽深。皇太极不及多想,只看到她清醒便已欢喜,柔声慰问:“爱妃,你要什么?”

绮蕾向屋中扫视一轮,眼光最终落在壁上琵琶上,抬起手来指了一指,意思要弹琵琶。

皇太极愕然,劝道:“你刚刚小产,身子虚得很,不可太劳神,过两日好了再弹吧。”又将一个靠垫替她倚在身后,问她:“可是睡久了,想坐一会儿?我们说说话可好?”

绮蕾微微点头,倚在垫上定一回神,仍然指着琵琶。皇太极无法,只得取来放在她怀里,绮蕾也并不弹拨,只抱着将手轻轻抚那琴弦。

皇太极陪在身边坐了一回,听着窗外雨声疏一阵紧一阵,渐觉疲惫,合目朦胧过去。刚刚睡熟,忽觉颈上吃疼,惊醒过来,竟见绮蕾披头散发,合身扑上将琴弦死死勒在自己颈上,这一惊非小可,一手抓住琴弦不使勒紧,另一手以肘向后用力捣去。

第12章 令人扼腕的第二次刺杀(2)

那绮蕾毕竟身子虚弱,气力不足,皇太极一肘可裂金石,何况血肉之躯,只这一下,绮蕾已撒开手来,整个人直飞出去,撞跌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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