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父亲下榻的房间。
他停在门前,考虑了一会儿,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
门里并没有人回应。
于是他敲门的力度加重了一些,可是敲了半天,仍然没有人回答。
静纸音悄悄探出头来:“也许,千野大师出去了。”
北冥也轻轻将她的小脑袋按了回去,走到服务台,询问服务生:“请问,住在2668房间的先生,是出去了吗?”
那个服务生翻看了一下记录:“千野先生吗?他已经退房了。”
北冥也一怔:“什么时间退的房?”
服务生翻着记录:“早晨不到九点钟的时候。”
“他……请问他有没有留言?”
服务生摇摇头:“对不起,没有留言。”
北冥也神色黯淡了下来。父亲这样绝望吗?绝望到决定放弃这个儿子,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他微微叹了口气,对服务生说:“谢谢你!”然后转身便欲离开。
服务生看到这个清俊男孩面上的落寞,心里有些不忍:“对了,千野先生订了今天下午四点二十分从太阳城飞往东京的机票。”
北冥也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看墙上的钟,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一刻,也就是说,父亲的飞机还没有起飞,他应该还在太阳城。
秋色深深,天空蒙着薄薄的云翳,太阳光线透过云层,又穿过疏枝黄叶,洒在北冥也的身上,一头不羁的发丝闪着沉郁的深金色泽。
他坐在紫星湖堤的一个隐蔽的角落,舒展着长腿,一语不发的凝视着平静的湖面。有风吹过,微皱的湖面波光起伏,宁静安逸中,隐伏着波翻浪涌。
静纸音坐在他的膝盖上,抬起头仰望着那张忧郁的面容:“如果现在打电话,应该还来得及。”
北冥也唇角抿了抿:“我应该打这个电话吗?”
“我们一开始的时候,不就是想见千野大师?”
“可是,他也许不想见到我。”北冥也苦涩地一笑。
他虽然外表温和,但骨子里却高傲自恃,做出去酒店看望父亲的决定,名义上是为了向父亲求教,其实内心深处是想以此为契机,与父亲和解的。可是父亲竟然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便决然离开。
静纸音给他指点迷津:“你啊,就是太骄傲,所以才会惹千野大师生气。我的经验呢,爸爸们虽然很要面子,但心都是软的。所以对付爸爸不可以站在对立的一面,要用哄的,要多说甜言蜜语,学会拍马屁,比如帮爸爸揉揉肩啊、梳梳头发……”
北冥也脑海中浮现一个没脸没皮抱着父亲胳膊扭来扭去的猥琐形象,不禁颤抖了一下,急忙打断她的话:“我是男生,学不来女孩子的撒娇。”
“这和是男是女没有关系,这是——”静纸音考虑了一下,“呃,这是以柔克刚。”
“还是算了,”让他去向父亲这样“以柔克刚”,还不如打他一顿呢,“我们回家吧。”
“那……让千野大师这样离开吗?”
北冥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然怎样?”
“当然是——”静纸音学着动画片里小女生撒娇的腔调,把声音拖得长长的,“打~个~电~话~啦~~”
“你好肉麻!”北冥也忍俊不禁,“好吧,我先打个电话。”
静纸音偷笑。这对父子一个比一个爱面子,真是的,都是自己人,那么较真干吗!
北冥也将手机拿了出来,迟疑了片刻,终于在键盘上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手机里,传来悠扬的萨克斯。他心里微微一酸,这是他十岁时在一次比赛中吹奏的曲子,被父亲录下来,做了手机铃声,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没有换过……
手机里传出一个浑厚的声音:“喂?”
北冥也犹豫了一下,开口:“爸爸,是我,寻一。”
安静了片刻,千野睿的淡淡的声音传来:“有事吗?”
“爸爸,我……我去酒店看您,酒店服务员说您退房了……”北冥也有些困难地说,尽管看不见父亲,但是光听那冷淡的声音,刚刚柔软起来的心便被冻住了。这一刻,他忽然想,如果想普通人家的父子一样,拉下脸皮试试纸音的“以柔克刚”大法,也许两个人的交流会顺畅很多……
“恩。”电话里,千野睿用鼻子哼出一个音,算是回答了儿子的问题。
“为什么……要走得这样急?”
千野睿冷声问:“我留下来,还有意义吗?”
北冥也默然不语。
千野睿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回答:“管家打来电话,说你妈妈早晨发生车祸,现在在医院急救。”
北冥也倏然变色:“什么?妈妈没事吧?她的伤重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