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中短篇小说(10)

刘夜,怎么对我这么客气?

刚才在火车上认识一个女孩子,在酒店做前台,她说有五六千块钱一个月,比你当编辑的工资高多了。

她跟你一块下的车?你怕她看见我?你觉得我让你丢脸?

人家给我留了电话,问我有没有地方住。

做夜总会工资更高,你不知道啊?你去住吧,我不会妨碍你。

问题是,我有地方住了不是?逗你玩呢,小倩,别生气,你还是那样小心眼儿。

在地铁里,刘夜一只手紧抱着巫小倩,只要刘夜站稳了,巫小倩就不会倒下。有肩膀依靠的感觉,让巫小倩眼圈热了又热。穿过那条漆黑胡同,爬上六楼,在屋子里转完一圈,刘夜突然说,小倩,我要带你回去。巫小倩幸福地晕倒在刘夜怀里,她真想把自己的生活交给刘夜,让他来安排。而刘夜似乎明白巫小倩的心思,对未来两个人在长春的日子做了设想,他将承担一半房租和生活费用。

也许到了国外,我只有靠回忆生活。刘夜说。

千辛万苦租好了房子,都打算和和睦睦过完刘夜出国前的日子。刘夜从家里拿了杯子勺子筷子碟子毛巾被子茶叶咖啡拖鞋等等,大包小包气喘吁吁上得楼来,仿如一只尽职的公鸟,正儿八经地开始垒自己的窝。巫小倩见状,心窝不轻不重地被暖和了一下,接着又被那种“暂时”的概念冷却了。不过,巫小倩已经准备充分利用这一段时间创作,所以,既便和刘夜没有任何结局,也可以赋予这段时间的意义。那刘夜似乎也深谙巫小倩之意,情投意合半个月之后,发出了惊人壮语,说,你巫小倩回长春,并不因为我,而是你在北京混不下去了。巫小倩有不想在北京呆的因素,但被刘夜这么赤裸裸地指出来,自然很不舒服,况且,她回长春,当然是因为长春有刘夜,否则,她可以到任何别的城市去的。然而巫小倩心里发虚,底气不足,喊不出那句“我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才回来”口号。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住一起?巫小倩毕竟老练,还击起来,让刘夜招架不住。对于刘夜心里的某些想法,巫小倩猜到七八分,知道他多少有点无所谓的想法,能把肉体放到一个稍微舒适的地方,释放某些积压的欲望,自然不能以得失论之。到此时为止,双方都有些心照不宣的个人利益,心底里都明白,当初曾经感动彼此的爱情,虽尚有余温,似乎无法再燃起火焰来。

四月,一种叫做非典型性肺炎的病,从南方入侵北方,长春也笼罩一股神秘的气息。出国签证也停止办了,也就是说,刘夜啥时出国就读,忽地也成了一个未知数。一切正常旋转的齿轮,因为非典被打乱了。假若刘夜不能出国镀金,混个洋文凭回国,在国内,他基本上就只能是个没有出头之日的小混混。虽说他聪们明,但优柔寡断,志大才疏,憧憬多过行动,日子终究会被他蹉跎完毕。因此,刘夜在巫小倩的眼里,自然黯淡了几分,那种让日子得过且过的心理便越发清晰。刘夜被父母强制性地留在家里,不能出门,也不敢出门,谁都怕一不小心便感染了病菌。巫小倩好几天都没有刘夜的音讯,便觉“大难临头各自飞”,很是难过,觉得人间感情不过尔尔,心灰意冷,对非典自然也少了些畏惧。巫小倩秘密去了一趟南方,回来后身体不适,竟有全身发冷、呕吐等等疑似非典的症状,这才着急,给刘夜打了电话,说自己快要死了。刘夜笑道,你想见我了,也不用以死相逼呀。巫小倩说,刘夜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我刚从南方回来,你不要报警啊,我怕隔离。刘夜一听,吓个半傻,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啦!还往南方跑!

巫小倩觉得手脚一下凉了,几乎要哭出来。

刘夜,我不想死啊,更不想被隔离。

不想隔离?真自私。

失去自由更可怕。

你可别到处乱跑,等我亲自送你去隔离。

你别过来,万一真是非典,那就害了你了。

小倩,从头至尾你都不了解我。我怎么会丢下你不管?

刘夜,你别过来,你爸妈就你一个儿子,你得想想他们啊。

眼下,你最需要我。要死,咱们一块死。

巫小倩哗啦哗啦淌热泪,心想就算是死也值了。十五分钟后刘夜就到了,只见巫小倩裹件黑色羽绒衣,在床边缩成一团,如失了水份的苗子,没有往日那勃勃生气。以前的巫小倩,总是一副干练、果断、坚强的样子,使刘夜一腔护花温情稀有用武之地,刘夜索性耍起未断奶的脾性,凡事由着巫小倩做主,也没料到在巫小倩眼里越发什么东西也不是了。此刻,刘夜头一回见巫小倩柔弱无助,被压抑的东西陡地膨胀开来,一股男子气概迅速填满心胸,他终于有机会像个成熟男人那样说话了。他首先摸了摸巫小倩的额头,再探了探自己的额头,问咳嗽不?头晕不?总之,他对巫小倩“望闻问切”一阵后,用铁碗盛了醋,就着蜡烛,把醋烧得咕噜咕噜直翻滚,冒出浓烈的酸腐味。他吩咐巫小倩伸长鼻子,把那些热气腾腾的东西吸进去,并用一片废纸,极轻地将醋气往巫小倩鼻子里挥赶。半支蜡烛烧完,熏香沐浴般,巫小倩竟奇迹般好了。其实要真是感染了非典,醋根本不管用,所以刘夜说,这是爱情的力量。到这个时候,巫小倩有如从生死边缘挣扎过来,被刘夜的壮举感动得无以复加,刘夜还从来没有表现得如此让巫小倩倾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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