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中短篇小说(147)

你不应怀疑我对你的真。我回来一定找你,不管你在哪里,肉体是否还属于我,我一定会来找你。如果这算誓言的话,我保证。李喊的这句话基本上满足了唐晓南潜在的心理需要,她下决心等他,并被这场既将由自己参与的马拉松爱情所感动。

哎哟!疼!针尖在左乳里穿梭,唐晓南喊了一声,没有丝毫夸张,相反还有些抑制,声音似乎把痛浓缩了,因此显得特别真实、有质地。麻药已经没多少作用了,人就像过了糊里糊涂的热恋阶段,猛然回到现实里来。

唐晓南正与李喊进入马拉松时,遇到了左乳的问题。

左乳的问题带来了新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先把左乳的问题解决好。等我独立了,一切事儿都好办了。在唐晓南等李喊的父亲约医生确定手术日期期间,李喊回了一趟家,回来后便对唐晓南没头没脑地捅了这么一句话。唐晓南问什么意思?李喊说你别管这些,这是我家里的事情。唐晓南隐约觉得事情不一般,论斗智,李喊肯定斗不过他父亲这块老姜,说不定李喊极力隐瞒的事情已经躲不过他的父亲,他给李喊下了最后通牒了。

李喊父子俩肯定有过一场交锋。

唐晓南并不难过。

她喜欢一切透明起来。

手术灯闪了一下,重新白亮耀眼。

姑娘,按理说,到你这个年纪,应该也生过病,打过针,不应该还这么怕疼。李医生说。

唐晓南想到李喊说的“我爸老奸巨猾”,她担心李医生看出了她的真实年龄,脸上一阵臊热,继而心里责怪李喊,让她这样难堪。

我很少打针,从小怕疼。唐晓南低声辨驳。

是手术,总会有点疼的。麻药是起一定的麻醉作用,但不能完全依赖麻药。过后会有回到现实的感觉,那就真实了,也会更疼些,不过很快就会好的。

唐晓南一愣,李医生的话听起来很别扭,她觉得他好像在说爱情,并且具体到她与李喊的感情。

注意将乳罩系紧些。不用担心,这种小手术恢复起来快。李医生的大腿一松,手术单揭开了。

唐晓南的右手已经麻木,半天抬不起来,裸着上半身在手术床上呆了半晌。

手术室只剩下唐晓南一个人。手术单左侧血迹斑斑。唐晓南慢慢地套上乳罩,按李医生说的,扣了最里面的扣子,乳罩带子深深勒进后背。

左乳只是一堆纱布。

李喊,李喊呢,他怎么还不敢进来?唐晓南穿上外套,朝窗外看了一眼,一时想不起手术前的事情。

你把杯子里的东西拿到四楼去做病理。李医生进来交待唐晓南。

李喊呢?唐晓南嘴唇嚅动,并没有声音。

还是得做一下病理,你端了杯子跟我来。李医生又说。

唐晓南这才瞥见墙边的桌子上,摆着一只透明塑料杯子,里面泡着小圆球。她走过去,把杯子凑到眼前,于是清楚地看见了,这是个肉球:一轮白夹一轮红,极像五花肉。

她明白,这就是左乳的问题。

李喊呢?唐晓南默默询问,端着这杯左乳的问题,跟在李医生背后,把这“问题”送给医生,等待最后的分析与结论。

Turn on

结婚请柬鲜红刺眼,香味浓得呛鼻,但是程晓红用她的那双灵巧小手制作得非常精美,上面写着“请丁燕小姐携先生张旭亲临”。程晓红玩了一个文字游戏,把先生放在张旭的前面,先生的意思便暖昧了。深圳这地方,女人称丈夫为先生,也可以称大街上所有男士为先生,过去的学生称老师为先生,现在也可以尊称德高望重的女士为先生。先生是多义的,先生是含糊的,先生是暖昧的。程晓红的意思是张旭先生是丁燕的先生。张旭装出天真的样子解释,像回答一加一等于二。我笑。就目前我与张旭的状态看,先生张旭,的确是指丁燕的先生张旭,但我读到了先生张旭里隐藏的的信息。程晓红是聪明的,先生张旭适合我与张旭任何一种关系与状态,就像我与一个男人勾肩搭背的照了张相,你说不清楚我们确切的关系,但是和一个男人拍婚纱照就不同了。因此先生张旭,也可理解为张旭先生。

食指与拇指压下煤气开关,朝turnon方向拧转,“神州”牌煤气灶孔里腾地冒出一团烈焰,疯狂地扑过来,我像一杯水,被口渴之人一饮而尽,一股糊味堵住我的鼻孔,我闻到自己肉体焚烧的焦香。张旭教我turnon的时候闭上眼睛,深夜梦魇般的幻觉来得更真。恐惧吸干心血,痛苦把心揪成麻绳,崩溃了却还吊着一丝希望,在这样的罅隙里,我几乎是挣扎着把手伸向turnon,闭着眼睛,更清楚地看到扑向我的一团火焰,我因而知道,我活着。我活着之时,就得承受煤气灶的捉弄,面对它的摆布忍气吞声。它吐着温柔的蓝焰,向我微笑,我知道这里面潜伏着巨大的阴谋,它算计着更为妥当的时间,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爆炸!像一个男人,一边与你调侃着,一边却思考怎么痛快地做你;一边做你,一边却想着另一具美艳的躯体,一切都像这摇摆不定的火焰。我无法预知煤气爆炸的时间。我永远是弦上的箭,等待射出,等待爆炸。可是我不愿等待张旭对我说“越来越没劲!”让这五颗子弹弹冷嗖嗖地将我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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