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中短篇小说(159)

某天下午,桔子打算往街心啐一口痰,探头就看见三个年轻的小伙子打窗前经过。桔子觉得其中一个瘦高小伙看她时,目光用了点力。打那后,桔子再也不往街心啐痰,改为倚窗托腮,还往眼睛里装了点儿惆怅。桔子连续托了七天的腮,被小兰子发现了秘密。

小兰子说,昨儿余少龙说那个梳两条辫子的女孩挺水灵儿的,一个劲儿追问你是哪儿人呢。

余少龙是谁?桔子拿起剪刀把碎布剪得咔嚓咔嚓响。

你装傻,七星农场副场长的大儿子,镇里女孩子谁不认识他呀!小兰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倾慕。

桔子两眼散光,习惯性地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

被小兰子道破,桔子不好意思再倚窗托腮,却是仔细了穿着,并且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坐没坐姿,站无站相,变得斯文得体,如一个模特儿,尽力让镜头捕捉的每一个表情都不留遗憾。桔子不想再有朝街心啐痰时的难堪。有两次,桔子见到瘦高小伙从窗前经过。外面亮,屋里暗,桔子不知瘦高小伙是否看清了她,她却是被风吹了一样,总会打一个激灵。瘦高小伙始终不进来,当然,敢进裁缝铺与这些女学徒搭讪,是需要点勇气的,要不是小兰子,这种局面不知会维持到什么时候。

那天桔子放学回家,小兰子在通往渡口的胡同里喊住了她。梧桐花落一地,桔子右脚尖碾着地上的落花,漫不经心地等小兰子走近来,但是,霎那间,桔子紧张了,她把右脚落平放直,心不听话地狂跳。果然,小兰子说,余少龙在农场搞生日party,请你也参加呢。桔子跟小兰子去了,出乎意料的是,余少龙把桔子介绍给了余少虎。

余家富得流油,镇里有钱人家也比不过他们,方圆百里的姑娘都想嫁入余家呢。小兰子唾沫横飞。桔子动了心,便暗底里扎扎实实地偷窥了余少虎一把,但见他小眼圆脸,墩实憨厚,不惹人生厌,却也谈不上喜欢,便冷处理了。没几天,小兰子对桔子说起余少虎,说镇里一个小狐狸精追他正紧呢。那个小狐狸桔子见过,挺标致的。这时,桔子便对余少虎增添了好感,同时也有在小狐狸嘴里抢食的刺激,和余少虎好上了。

桔子一直试图从余少虎身上寻找余少龙的特点,遗憾的是,直到最后,桔子也没有找到。余少龙和余少虎,一高一矮,一白一黑,眉眼神情,气质模样,全然不似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加上那余少龙配了周莉这个小妩媚,越发拉开了差距。最要命的是,桔子总是不自觉地把余少虎当成余少龙来喜欢,对于真余少虎,还暗底里藏有几分轻蔑。然而,每次出了农场大门,桔子总会得到一些艳羡的言语和眼神,桔子的内心多少得到了一点慰藉。

桔子第一次偷偷摸摸在农场留宿,距离认识余少虎不过半个月。

农场到处都是房子,且多数是空着的,为值夜班的人所用,里面茶具家私都很齐全。那晚余少虎值班,桔子坐陪,东拉西扯了一阵,原本没打算留宿,不曾想人不留客天留客,大雨倾盆,歇斯底里,没有半点打住的意思。到得夜深,两个年轻人便乏困了,经历了一阵不安的心理躁动,到最后,两具躯体呈“八”字型,横摆在床上,只有手与手相缠,安静地睡了过去。“八”字是这样摆的:两人面对面侧卧,脑门儿似触非触,嘴与嘴之间的距离是半尺,肩部以下更是斜刺里往外蜿蜒——说是蜿蜒,纯是因为身体的曲线,桔子翘着屁股,曲着膝盖,身体一波三折,似一条山路九曲回肠,而那些凹凸不平,也是圆润有致。当然这是一种俯看效果。因为,余少虎早上醒来,一眼只能看到桔子的嘴唇。在余少虎看桔子嘴唇的时候,桔子也睁开了眼睛。

桔子醒来第一个反应便是:坏了,我和你睡了一夜?余少虎愣头愣脑地说,是啊,我们怎么睡了一夜?你,鞋还在脚上呢!桔子才发现这一觉,竟是丝纹未动,底下那条腿被自己压得肌肉发麻,颜色发红。桔子看着窗外笑,余少虎看着桔子的脚笑。两人用冷水洗了脸,手牵手出得门来,过两片鱼塘,便遇见了场里的人。

那人是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先是一怔,继而呵呵一乐,道,啥时有喜糖吃呢!余少虎便朝中年男人屁股踹了一脚。桔子明白,中年男人要糖吃的意思,就是认为她和余少虎睡了;而余少虎踹那一脚的意思,也就是否认他和她睡过。但是,谁相信,桔子鞋子都没脱呢,想像力丰富些的,说不定还会说,不脱鞋,就睡不成么?总之,桔子和余少虎,在大家眼里,就是睡过了。所以,没过几天,余母就笑吟吟地对桔子说,那裁缝有啥好学的,到场里来算了,也不累,喂喂猪,打打鱼草,学养珍珠,多好啊,我这辈子就这么过来的,反正你是我们余家的人了。余父平时寡言少语,这会儿也脸带罕见的微笑。桔子没有特别留意余母最后那句话,心里正是十分厌恶做那些针线活,家里穷得叮当响,还得成天挨父亲的白眼,帮母亲烧火做饭,桔子也不愿回家,自然是乐意半途而废。余少虎也很赞同母亲的说法,余少龙周莉也没什么异议,就这样,桔子就在农场呆下来,明里和余少虎各居一室,暗底里真的睡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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