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中短篇小说(212)

董葡萄浑身燥热,感觉有许多蚂蚁在皮肤上爬。

这些人和她没有关系,他们张嘴大笑,像满足的吸血鬼,妖精洞里花枝乱颤,地动山摇。

父亲的工作没有落实,长身体的弟弟在学校吃咸菜萝卜,这些人没有理由这样高兴,他们完全是幸灾乐祸。唐顺之像不认识她似的,像从来没说过父亲的工作“不成问题”,敞开怀抱软在沙发里。

董葡萄闷坐一会儿,像片被风吹起的树叶,一声不响地飘起来,出了妖精洞,经过小桥流水,下了电梯,径直打车回了家。

“葡萄,昨晚你怎么突然走了,以为你上厕所呢。请客户唱歌,叫小姐作陪,这都是必要的工作应酬。很多合同就是这样签成的。昨晚你一走,张董特没面子,说去找你,结果你俩都没回来。”唐顺之电话里说。

董葡萄刚睡醒,胃里咕咕作响,她感到很不舒服。唐顺之似乎是在道歉,又像是责怪她,也许是在为他自己开脱,但没一句说到她心窝上。她不吭声,她不想自己说出来,那样很没意思。父亲的工作“近几天落实”,眼下快半个月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些天公司忙得不可开交,你父亲的事一直放在心上,我找个时间跟张董说一下,放进他的企业下面,一点问题也没有。我跟张董合作七八年了,他的脾性我很清楚。”

放张董的企业下面。董葡萄想了想,觉得有意思,自己笑起来。窗外白晃晃的太阳也笑起来。一只钻进杜鹃花盆里的麻雀也笑起来。然后,她脸上的笑像那只麻雀一样不知所终。她变得十分严肃,在心里很困难地理清了思路:先和唐顺之睡觉,然后,唐顺之去找张董给她的父亲安排工作。和张董也熟,张董艾对她那样殷勤,却拐弯抹角去找唐顺之,结果父亲还得放在张董的企业下,那么找唐顺之有什么作用?她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为什么当时没有直接找张董?董葡萄头晕了,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她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睡错人了。

“这样吗,张董肯定会猜测我们有别的关系,这会刺激他,他会不舒服,不舒服谁愿帮忙。”董葡萄理清思路后,像早晨的鸟儿一样清醒。

“铁哥们不会在意这个,张董女朋友多的是,我知道他,对没征服的女孩子,他隔三岔五地就会请人吃饭喝茶洗脚按摩。你别以为他有多痴情。”

“如果我追求的男人,被我的好朋友弄上了床,我心里是不会舒服的。你先别跟他说,让我想想,或者我自己找他。”

“不过千万别急于和他上床,他的脾性我很清楚,他就是要得不到的感觉。你要想办法吊住他。”唐顺之打了个哈哈。

董葡萄好像被人吐了口唾沫,心里更不舒服了。挂了电话,在床上歪了一阵,觉得脸上有东西爬,一摸,原来是眼泪。哪里来的眼泪?片刻才知道是自己哭了。为什么会哭,她想了想,好像是因为父亲的工作悬了,自己却不能找唐顺之把睡过的觉要回来。她擦干眼泪,觉得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张家玉身上的希望很大,她已经培养了和他的非男女感情,这种动根手指头的忙,他应该会帮。

到底是由唐顺之提,还是自己亲自开口,直到下午,董葡萄还是没有琢磨透,她隐约感到事情砸了,唐顺之可能把所有事情告诉了张家玉,张家玉不会再找她。所以张家玉来电话的时候,董葡萄很欣喜。

“葡萄,我向你道歉,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让你看到了男人丑陋的一面。我知道你今天休息,一起去旋转餐厅吃西餐。我在楼下抽支烟等你,别急。”

“董葡萄慢吞吞地穿衣,叠被,洗脸,刷牙。若有所思,实则脑子里一团麻,什么也扯不清。糊里糊涂下了楼,只见张家玉身穿运动服,戴了一顶棒球帽。似乎刚打完高尔夫,精神发亮。那只空碗不见了,董葡萄突然很高兴,好像所有的不快都来自那只空碗,她夸奖了张家玉,张家玉也挺高兴,于是两人在车里说说笑笑,像树枝上快活的鸟。

董葡萄在旋转西餐厅俯瞰广州城,看了半天,说:“这样看城市有点意思,密密麻麻的建筑像石头森林,公路是森林里的河流,车子就像甲壳虫,人就是蚂蚁。”

“是呀,白天和夜里的景色很不一样,下雨什么也看不见。”张家玉从包里掏出一堆花纸,“葡萄,来,看你的手气如何,能不能刮回一台威驰汽车。”

“这是什么东西?”

“社会福利彩票,我买了五百张,同时刮出四个红桃k,奖一台威驰汽车。中了奖一人一半。”

彩票摊开半桌子。张家玉摸出一个硬币,刮了一张做示范。对于坐在西餐厅里就能刮出一台汽车来这样的事,董葡萄半信半疑。她还是算了一下账:如果中奖分一半,至少有七八万块钱,父亲可以留在成都不工作,过舒心生活。她被这笔账电了一下,突然萌生的新希望,像烟花点亮了夜空,心莫名其妙地跳得剧烈——如能就这样去掉为父亲找工作这块心病,太奇特了。她的心如风帆鼓鼓囊囊的,着手用自己的手创造奇迹。开始她故意刮得很慢,像赌徒神情凝重地磨开手中的牌,满眼红桃k晃动,当彩票底色微露,另有一种隐秘的刺激吸引了她,好比偷窥到局部的人,全身心都被渴望真相的心理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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