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中短篇小说(228)

很奇怪,地铁上的广告都使用了怀旧色彩,男男女女的衣着非黑即白,以前那种花花绿绿景象不见了,这个世界似乎在进行一种集体悼念。我嗅着香皂、皮革、小笼包、体味以及狐臭混合的味道,突然间觉得视线像广角镜头一样辽阔。我悬在拉环上,把裁员的担忧撇开,忍不住要说说我的玛雅了。算起来这还是多丽的功劳。本来像我这行业的人,认识文化圈美女的概率实在太低,也是巧合,有回我请多丽k歌,她带来一个低胸细腰、屁股被牛仔裤裹得浑圆玲珑的小脸美女,抽烟喝酒语出惊人,我头一回知道世界上除了两腿紧夹的小家碧玉,还有这样的坦荡直白欲望张扬的姑娘存在。她坐下来望我一眼,就说我昧着良心长了一双水灵柔软的黑眼睛,其实一肚子坏水。起先我犹被打了一闷棍,但很快就适应并喜欢上这个叫做玛雅的伶俐姑娘。她是一本女权味道很重的刊物主编,可惜我没空翻杂志,有时候想想居然有时间把蓝图骗到手都会感到惊讶。

玛雅和适量的酒一样令人神智清醒,心情愉快。我压根儿没想过玛雅会对我有意思,后来她把多丽撇下,约我到了0755酒吧,而我对蓝图谎称应酬客户,与玛雅对吹完一打德国黑啤,去了玛雅的佳兆公寓,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只免费的鸭子,但在和玛雅的互动中感受到平等与销魂。玛雅说,她也是因为我的眼睛,对我产生了强烈的哺乳冲动,疼上了我。她很诧异,在一个物欲横流的城市里,还会有这么纯净清澈柔和的眼睛,而且漆黑明亮。玛雅的几句话把我夸得心花怒放。可后来她又拍拍我的背说,我看上你,纯粹因为你是圈外人,我厌倦圈子里的乌烟瘴气。我明白玛雅的虚实,聪明的猫总是排泄完毕就用沙子掩盖秽物,这种习惯并非出于自尊,我想一定是受过同类严重的伤害。

我无法说清楚我和玛雅的关系,有一段时间,玛雅为了我打算做个两腿紧夹的小家碧玉,她说这是男人想当好男人时顶喜欢的类型,不风骚,举手投足良性十足,没脾气,性子比高贵动物的皮毛顺,比千年的水藻柔,比墙砖上的绿毛软。于是她先正视听,不看露体的电影,不听淫糜的声音,《红楼梦》只读删节版,朝《金瓶梅》唾口水,骂《肉蒲团》是垃圾,坚决不承认这些放荡的文本算得上艺术,她说服饰,谈娱乐,聊失去童贞之前的生活,但就是不谈性,更不提一夜几次,敏感地带,房中术的学问与扯淡……玛雅要做矜持、内秀、明眸皓齿的良家女,口谈正言,身行正事,也就装了那么几回就累垮了,她无法将自己劈成两半。坦白说,我喜欢真实的玛雅,没心没肺地抽烟,三杯酒下肚脸起红晕,嚷着要唱歌:“忘掉痛苦忘掉那悲伤,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将《张三的歌》唱成了天真童谣。我喜欢的玛雅淫而不荡,天真而不幼稚,表面柔弱,骨子里强硬,开得起玩笑,拉下脸来绝对无情无义。

玛雅是最真实的,她的生活里没有为订单装腔作势的时候。其实玛雅最大的特点在于不俗,她不会闹着你给她名份,她甚至害怕你缠上她。倒是我偶尔觉得离不开她,或许我真的是一肚子坏水,根本不是蓝图塑造出来的好男人。有一次和玛雅事毕,体内气氛有点伤感,我几乎是带着怨恨和玛雅聊到蓝图和她的淘宝店,对蓝图那种不咸不淡的作风深感不满,事后想来,我的表现就像没有吃到糖果的孩子,于是屡次遭到玛雅的嘲笑。

我提前十分钟踏进公司,男同事们和我一样个个人模狗样,其中有个sales全身里外都是burberry,这个酷爱a货的杂种名叫alex,顺便提一下,我们这种外资公司统一使用英文名,“武仲冬”一进公司就消失了,我成了同行业无数个jason当中的一个,偶尔恍惚觉得自己是个可爱的金发小伙。我也不知道alex的中文名,这个来自北京的小个儿自称吐廊买了正牌,十分骄傲地迎接各种检测的摸捏。我们这拨摸惯了电子产品的手,对服装很不敏感,摸来摸去兴味索然。在弄出究竟之前,我们选择了放弃,裁员的事很快压了上来,我们提前五分钟拥进会议室,但见亚太区总裁早已恭候,白衬衫银灰领带深蓝西服,表情威慑,一望即知不同凡响。我左侧的alex不太自信了,很不规矩地把脚从皮鞋里解放出来,异臭冲散了他身上的香水味。我踢了他一脚,低声说,那条欢迎总裁的横幅应该用红底白字,来点中国式的喜庆。

他瞪着我说,你丫色盲了?找抽吧?

alex的话我并不在意,我说这有点像开追悼会,瞧小妞们,大老板一来,个个小家碧玉两腿紧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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