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中短篇小说(248)

两人很快出了镇子,空气里有野草和猪粪的味道。

“你知道叶子有多少种吃法吗?”年轻人问。

“不知道。”

“炖汤、炒肉、煎蛋、做馅饼……当然最好的吃法是……”“是什么?”女人催问。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说算了,最讨厌别人谈条件。”女人很骄傲,走了一段,忍不住了,说:“我知道了──冲茶喝。”

年轻人不说话,听取蛙声一片。

“真像个生意人。破例接受,你问吧。”她妥协了。

“我那天看见你用手机砸碎了玻璃,还要割腕,后来……难道那是我的幻觉吗?”

“好笑,我才不会死,我要死了正合了某些人的意。”女人未正面回答。

“看来你有不少冤家。当然生意场上归根结底只有对手。”

“冤家往往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话我不大理解。”

“现在,你该告诉我最好的吃法了。”她停下来看着年轻人。

“冲茶喝啊!你已经说出来了。”年轻人狡黠地笑。

月色撩人,路边几棵枝叶稀少的大树直插云霄,玉米地黑黢黢的,松鼠横过大路钻了进去,偶尔有温和的狗吠声。年轻人推开一所农家四合院,木门咯吱响,他三两下就收拾完毕,换了干净床单,烧了茶水。屋里的设施简陋。女人将就着洗完澡,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院子里冷冷清清的。

“天气跟男人一样无常。”她自言自语,“你的父母现在住哪儿?”

“地震后失踪了。”年轻人答。

“……i’msosorry。”

“没关系。”

(04)

女人数着瓦片上的雨滴声辗转反侧。被单上有樟脑丸的香味。她无声地哭了一阵,毫无睡意,这样孤寂的夜晚,她很想对一个说出内心全部的秘密。她敲了年轻人的门:

“借支烟来,我先学学怎么吞吐。”

女人靠在门口很生疏地吸了几口,欲言又止。风裹挟了雨丝扑过来,她感到从里到外凉透了。

年轻人讲了自己被女友抛弃后几乎自杀的经历,他曾经依赖叶子麻醉神经:“离结婚还剩三天,她跑了。”

“你应该觉得你很幸运。”女人看见年轻人的书,说,“你用树叶做书签。”

“这就是叶子。”年轻人把风干的书签递给她。

七片细长带锯齿的叶子,像手掌。她闻了闻:“没什么味儿。”

“时间久了,当然没味了。”年轻人收起来,重新夹进书里,“就像爱情。”

“把爱情当作标本收藏起来,那就不一般了。”

“人们多数是选择把它卷起来烧成灰烬,一high方休。”

“我等不及了,咱们现在就去找叶子。”女人说。

“只有奉陪。”年轻人规规矩矩地说。他翻箱倒柜,找到一个手电筒,灯不亮,他取出电池,重新放进去,又拍晃了几下,电筒射出一道昏光。

雨打在伞上噼里啪啦,雨水顺着沟纹流向田野,无人管束的植物披头散发地疯长。周梦月目光紧跟年轻人手里那束昏光。玉米,南瓜藤,狗尾巴草,流水声哗哗地响。

“看来这一带没有了,只有等明天。”年轻人说。

“做什么事都不要半途而废。”女人夺过手电筒,乱照一通。

“别动。”年轻人按住了女人拿电筒的手,“呵,没错,就是它。”

雨水击中那平托的纤纤玉掌,女人的心随叶子颤抖,她惊愕无话。

“摘不摘?”年轻人问。

“当然!”她动手掐叶子。

“要叶尖儿。”

她摘了叶子深嗅了几次,用舌头舔了舔手指上的汁液,没发觉有什么特别。

“其实,吃叶子最有效的方法是阴干卷烟抽,茎叶偏紫色的最好。随便摘一点,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看在这些叶子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女人挺高兴,“给我讲讲,你吃了是什么感觉?”

“一切都被放大,什么都变得缓慢飘忽遥远。我一个朋友吃多了,伸手拿杯子花了好几分钟。”“快乐被放大了,那就是神仙了。”

“痛苦时吃叶子很危险,尤其是失恋或者受了打击的时候。”

“会上瘾吗?”

“也许。”

四周漆黑,叶子湿润。细雨穿越那束手电昏光,像蚊蛾飞舞。两人衣服已经湿透,回去换了衣服,原打算将叶子阴干再用,女人等不及,自创方法用炒锅将叶子微火焙干,打算用纸卷起来抽。年轻人只好教她把香烟掏空,将捏碎的叶子和烟丝搅混,再重新灌进香烟,压紧,掐掉过滤嘴,告诉她深吸一口到腹腔后憋气,憋到极限再吐出来。女人照办,仅练习往肺部吞咽就花了不少时间与叶子。年轻人熟练地卷了几根,说吃叶子时独自一个人听着音乐效果更好,但对女人来说那太冒险了,更何况她需要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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