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中短篇小说(87)

仿佛贵客临门,几个人分头忙活去了,吴大年留在房间里,思想起往日光景,两相对比,心里快活自不待言说,在这家人面前,到底生出几分神气来。打量四周,发现窗玻璃要换,被套用了十几年,该添新的;梳妆台油漆斑驳,拉环掉了,抽屉打开合不上,合上打不开;衣柜门咯吱作响。对于张子贵一家鞍前马后,唯唯诺诺,吴大年心知肚明,演不花钱的戏,点个头哈个腰,不伤筋不动骨,经济实权牢牢在握,并不曾真正损失。吴大年要的,远非这表面的功夫,张子贵的命,亦不至于这般廉价。她在外头多少长了点见识,晓得坐稳这家中的第一把交椅,才算得扬眉吐气。

吃饭时,子贵娘给吴大年殷勤夹肉,又拣好听的话说与她。吴大年嫌子贵娘说话太过油腻,言不由衷,更觉反感,一低头,看见桌子底下啃骨头的狗,便叫它一声,狗随便摆了几下尾巴,甚是敷衍,吴大年便骂道:“狗东西,变得真快。”

夜里,张子贵把新买的金戒指拿出来,给吴大年戴上,说了些甜蜜话语。

“公安局的人说,杀人要抵命,绝不能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要我想起什么来,及时通知他们。”吴大年把这句话挂嘴边,倘有人不顺她意,就将这话摘下来,摆弄几下。听者害怕,吴大年得逞,从家具更换,到床褥新添,全遂了她的意。吴大年将自己赚的钱,一分不遗地存了,张子贵出去卖蚊帐,所挣之钱,一文不少地交与她,仅此不够,吴大年晓得子贵娘手中有些积蓄,想方设法要挖掘出来,让她尝尝伸手讨钱的滋味。

回家这些日子,吴大年养懒了,也养得眉目清秀起来,口味越来越刁,尽想吃不在季节的蔬菜。这一日,外面日头朗朗,只因吴大年想吃小白菜,子贵爹肩挑大粪,子贵娘抱着一包菜籽双双去了菜地播种。

张子贵提心吊胆过了一阵,尊娘所教,待吴大年如救命恩人,纵使心里几分不情愿,到底怕坐牢,怕偿命,不得不压了先前的性子。

眼见事情淡了,想到她终归是自己的老婆,便生了闲心,要把她从恩人的神座上搬下来,做自己的女人。吴大年有意推而不就,只问张子贵这些年交了多少现钱与他娘,何事花钱,花了多少,她心中有数。

“从前比不得现在,我不想当你的什么恩人,家里挣钱靠你,这里里外外的事,理当我来操心,你娘到了该享清福的时节了。将来过世,我这做媳妇的,少不了给她买上等的棺材。”

张子贵说道:“这样的话你千万别对娘讲,娘活得好好的,恐怕被你气出个三长两短来。钱都建了房子,也不晓得还剩多少,回头我问问娘,把折子给你保管。”

吴大年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我这些年身体吃了亏,现在感觉不行了,天气一变就周身疼,别说挑不起百斤担子,就是空箩筐也吃力了。你不想我死得早,就下田干活,支持我调养身体,省得外人以为我好吃懒做。另外,这么些年,我爹那边,我没尽过孝心,今年是他七十大寿,可能会花费大一些,你不要埋怨。”

“你一直恨你爹,怎么想起尽孝来了?”张子贵不晓得吴大年中了哪门邪,说的想的都变得古怪稀奇。吴大年只笑不答,眼里有股冷意,令张子贵脊梁骨冷眼咫的,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阴魂。

且说说吴大年的爹,这个唤作吴有德的老头,日子从没宽裕过,手上略有积蓄,就被儿子们“借”了,一年到头小病不愈,舍不得吃药,儿子们习以为常。嫁了的女儿,也不常回,回来也不亲近,权当走个形式。吴有德多少有些落寞。倒是吴大年最近回得勤了,不仅带来川贝批把之类的止咳药,还有吴有德嗜好的烧酒,烟也是好烟,走时还留点钱,嘱咐他多吃肉。都晓得吴大年如今在婆家当家作主,只料想不到,她会将诸般好处带回娘家,孝顺曾经想溺死她的爹。

有一回,吴大年扯了块布料给她爹送过来,又帮娘烧了几个菜。吴中秋随米红去城里卖麻辣烫,只有两个孩子留在家里,外加大弟弟吴国庆一家四口,一共九个人吃饭。大呼小叫,热闹景况自不待说,正值其乐融融之际,吴大年笑着i澎直:“爹,他们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你把我抱到水塘边要溺死我,我不信这些胡说八道,爹怎么是那种狠心肠的人。爹,你多吃肉,这肉炖得很烂了。止咳润肺药一日三次,要记得吃。夜里少打一点牌,多喝我带的普洱茶,你年纪大了,自己要多注意身体。”

吴大年不紧不慢讲完,起身给自己添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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