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19)

“清朗”,丹青唤了我一声,我把眼光从门外收了回来,看丹青正笑着对我招手,我走了过去。“清朗,我们去找墨阳好不好”,我一愣,傻傻的问了一句,“真的吗”?丹青“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傻瓜,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用力的点头,我真的好想墨阳……丹青看我那么认真急切,忍不住地取笑了我两句,又递过来一个信封,对我笑说,“来,这是第三封信了,你来写封套儿,墨阳看了一定开心”。“嗯”我接了过来,拿起还带着丹青指温的笔,一笔一划的认真写了起来。

丹青在一旁笑看着,研墨的香味慢慢让我平静下来,想想就快要见到墨阳,还有越来越开心的丹青,以及秀娥张嬷,我对原本充满着未知恐惧的逃亡没有那么害怕了,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那个时候的我心里溢满了对“团聚”这个词的向往,根本没想过也想不到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为了那两个字,丹青,秀娥还有我,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每每回想起与丹青对视而笑的那个时候,我的心总是一寒。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笑拢着我问“你那个时候怎么有那么大胆子”,我想了又想,却只能苦笑着说,“那时候我才十三岁”,正确的说,十三岁零一个月……

丹青示意我将信收好,我忙仔细的把信放入了怀中,“我们下午就走”,“啊”,我抬起了头,丹青一笑,伸手拿起了茶杯抿了一口,我知道里面只是白水,自那日之后,不在喝茶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她用手指慢慢的摩挲着杯沿儿,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幸好那个女人来了,要不然,这屋里的狗还真不好收拾”。我一怔,接着就明白了她在说原本伺候我们的那几个下人,虽然本来就不多,但是现在只剩下一个吴大叔来看门了,好像他是督军的一个远房亲戚,其余的都被督军夫人找借口打发走或带回去了。

督军可能想着眼下还是不要过于得罪他那大太太为好,也没有多说什么,丹青自然更不会。我最近总在想,丹青从什么时候就打算要离开了呢,知道督军要娶她,还是更早……

“没人想到我们敢光天化日的就离开,我手里的钱虽不多,但是支撑着出门也足够了,原本不想拿那个人的脏东西,不过”,丹青咬了咬唇皮,看了我一眼,有些郁闷的说,“张嬷说,穷家福路,还是带上的好,以防万一”。

我点了点头,丹青一笑,伸手轻抚着我的头顶,“这几天,报纸上写,姓吴的一直在督府与那些当官的商讨,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态,而那些学生下午也还是要游行的,张嬷放在酒里的药,估计下午就起作用了”,她收回了手,轻哼了一声,“那个酒鬼,有了好酒是不会放过的”。

“药”,我喃喃的重复了一句,丹青有些好笑的看了我一眼,“是睡觉的药,你以为是什么”,“喔”,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底却是一松。不晓得最近怎么回事儿,总觉得丹青虽然在笑,可心里却越发冻得硬梆梆的,生怕她真的会做出些可怕的事来。

“好了,你去找秀娥吧,什么也别说,那丫头禁不住事儿,跟着咱们走就是了”丹青活动了一下脖颈,又用手捏了捏。“好”,我答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心里想着自己的包裹早就收拾好了,跟来的时候差不多,那本英吉利语编也还是牢牢地塞在了里面。有日子没读了,不晓得再见到墨阳的时候,再念给他听,他会不会又大笑起来。我忍不住弯了嘴角儿,只要能见到他,怎么笑都没关系……

“清朗”,我一只脚刚迈出门槛,身后的丹青唤了我一声,我回身,丹青正凝视着我,见我回头,她微微笑了下,“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脏地方,脏事儿,脏人了,就是去流浪,也好过这里”。我心里有些憋闷,想了一会儿,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想到了一只放在心里的话,“姐姐去哪儿,我去哪儿,姐姐在哪儿,哪儿都是干净的”。

丹青怔了怔,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自失的一笑,对我挥了挥手,自己把眼睛闭上靠在了高背椅上,长出了一口气。

我悄悄地带上了门,回自己屋里拿好了包裹,就去厨房找秀娥。张嬷正在那里收拾着什么,见我进来,刚要说话,眼光就扫到了我手里的包袱。她目光定了定,又看了看我,就对我慈爱的笑了笑,又回身忙她的去了。

我放下东西站在她身后,看见她拿了个简易的食盒正在装食物,刚伸手想去帮忙,门帘子一响,秀娥跑了进来。“妈,我把东西放下了”,说完冲我一笑,做个鬼脸,我回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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