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64)

“就是说,再说了,就是你们家真开扇子店,那清朗也不能帮你白画啊,是不是,晴朗”,我回头对着洁远身旁的方萍微微一笑。“哎,你们这两个哼哈二将,人家清朗还没说什么,你们俩抱怨些什么”,余淑兰一边吹揉着被洁远拍红的手,一边嘀咕着。

洁远哼了一声,以一种大马金刀但是决不粗鲁的方式坐在了我的身边,她斜了一眼余淑兰,“那是,就是因为清朗什么都不说,你又一向老实不客气的,我们才要说”,余淑兰一瞪眼,“什么不客气,我满嘴的谢谢,你听不到呀”。

跟在洁远后面的方萍笑嘻嘻的走到了另一侧坐下,顺手塞给了我一杯子冰糕,然后抬头笑说,“小气吧啦的,你每次都白使唤人家,谢谢两个字又不当饭吃,多说少说又有什么差别”。

认识洁远和方萍也有些日子了,我发现洁远很有男子之风,也许是因为特别崇拜霍长远的原因,有些尚武之意,她有什么事情都是明来明往,决不藏头露尾的。方萍人也爽朗,遇事却从不冲动,只是言辞如刀,谈笑间敌人就灰飞烟灭了,这是洁远的原话,当时她还哼着说了一句,方萍你这只狐狸……方萍听了就笑,笑得像一只长了酒窝的狐狸。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一笑,洁远和方萍最相似的一点就是,她们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掏心窝子的对人家好,要是不喜欢……我转眼看了下已经被方萍噎的脸涨得通红的余淑兰,这个女孩儿虽小气了些,喜欢占点小便宜,但是人不坏,跟我们处的不错,属于说得上话的那种。

眼看着余淑兰有些下不来台,我看了眼方萍,她微微一笑,我把手里的冰糕放在了椅子上,然后伸手拿过了那把扇子,“于姐姐,你什么时候要,很急吗”?余淑兰讪红的脸色回转了过来,借着我这句话下了台阶,“不急,下周末陆家不是有个宴会吗,上海滩有头有脸的都去,赶在那儿之前就行了,我原来那几把都被家里的那些女人们抢走了,我也是没法子才又求你的”,一旁的洁远鼻子里“嗤”了声。

余淑兰清了清喉咙,一副不得已的样子,“好了啦,就只再画这一把扇子,而且今天下午放学,我请你们吃下午茶总可以了吧”。方萍看了我和洁远一眼,笑说“那好啊,铁树开花了,你请什么我们都吃”,余淑兰一张嘴想说话,洁远赶在她之前懒洋洋的说,“我可没有方萍那铁胃,吃钉子都消化,裴氏或雅德利,也就随便将就了”。

“裴氏和雅德利,你还只是随便将就……”,余淑兰拔高了声音,“霍大小姐,要不你把我吃了算了”,洁远嘿嘿一笑与方萍对视了一眼,然后阴阳怪气地说,“这我可不敢,我又不是你的梁大公子,我吃了你,他吃什么去呀”。“啊”,余淑兰尖叫了一声,扑上去和洁远撕闹起来,方萍笑拉着我往一旁坐了坐,然后打开了冰糕杯子递给我,“快吃,不然一会儿就该化了,弄一手怪脏的”。

我笑着接了过来,打开杯子盖,先挖了一勺递到方萍嘴边,她毫不客气的就咽了下去,笑着对我抿抿嘴,示意我快吃,然后就摇着扇子看洁远和余淑兰打闹,顺便煽风点火,他手里的那把扇子也是我帮她画的。六月下旬的上海天气湿润,温度适宜,我半靠在廊椅背上,往嘴里塞了一勺冰糕,然后闭上眼感受着微风拂面,嘴里却满是冰凉的奶香的惬意。

来上海已经半年多了,上学也已经四个多月了,原有的不适渐渐的消逝过去,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有着如鱼得水的感觉。就好像方萍说的那样,从那天我字正腔圆的读书之后,她就知道我肯定适合这里。自小打下的国文功底,二太太亲传的一手工笔,和丹青学的笙箫音律还有墨阳那些稀奇古怪的知识,让我成了老师眼中的宠儿,也没有一个人再说我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看着因为嬉闹而涨得秀脸通红的洁远,还有一旁怡然自得的方萍,我心底一阵暖流滑过,这两个优秀的女孩儿给了我最真挚的友情。从小我就只有秀娥一个朋友而已,可和她们比起来,秀娥更像是我最亲的亲人,彼此依靠。而洁远和方萍,却是能和我推心置腹,海阔天空,谈古论今的知交,她俩出身世家,见多识广,教给了我很多丹青和墨阳都不曾教给我的东西。

在这个学校里,每个女孩儿的背景都可以说上一个小时,但大致上,跟着苏雪莹的算一派,人也比较多。洁远和方萍还有我算是特立独行的一派,还有就是像余淑兰这样比较圆滑,左右都不得罪的一些人。原本简单的校园里,有很多事情却很复杂,就像是一个小的交际圈子,谁家的权大钱多,出身高贵,谁的调门就高些,亮丽的衣衫鬓影之下,也有着不为人道的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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