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127)

只是瞬间,长而翘的睫毛上便雾蒙蒙挂满晶莹的水珠,他开始抽噎,“你要死了……你被我杀了……”

“景泰蓝。”太史阑将头搁在他小小的肩膀上,“不,我不会死。”

“真……的……吗……”

“我不会死。”太史阑道,“但是如果伤口往下一点,到达眼睛,或者往上一点,刺入太阳xué,或许就真的会死。”

景泰蓝激灵灵打个寒战,眼底有庆幸也有畏惧。

“你记住。”太史阑缓缓道,“人的生命可以很qiáng悍,也可以很脆弱,痨病鬼可以咳喘着活几十年,壮汉却可能因为一拳而倒毙。但无论如何,生命只有一次,所以,尊重它。”

景泰蓝似懂非懂地望着她,沙哑着嗓子道:“她们说我可以杀……”

“刚才我有没有错?”

“没有……”

“那么你觉得你做得对吗?”

“不对……”声音小如蚊蝇。

“你让无辜的我流血了。”太史阑道,“以后还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吗?”

“不……不……”景泰蓝大头乱摇,看得太史阑头晕。

一双手在她身后轻轻扶住了她,芝兰青桂香气淡淡,是容楚。

太史阑身子有点发软,也懒得挣扎,向后靠了靠,依在容楚的胸膛上。

嗯,娘娘腔看起来不咋qiáng壮,但这胸口倚着还是挺舒服的,太史阑眨眨眼,想着难怪那许多女子,贪恋男子宽厚的胸,男人给予的包容和保护感,会让再坚qiáng女子的心,也瞬间沉溺,恍惚间似寻到港湾。

容楚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景泰蓝。”太史阑抱住那孩子小小软软的身体,在他耳边轻轻问,“告诉我,你很讨厌失去,是吗?”

景泰蓝身子忽然大大一震。

他抬起眼睫,泪痕未gān,眼神里惊恐初去,又泛上因世事凉薄导致的黑暗。那黑暗突如其来,遮蔽他的明亮,他像是被一支真相的箭击中,泛出满目的伤。

第64章 我想你要我(4)

太史阑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将他贴近自己,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有人曾抢去你爱的东西……是吗?”

景泰蓝僵僵地坐在她腿上,愣了好半晌,忽然一头撞入她怀中!

他扑得如此用力,像要将自己揉进她的胸中,在她的怀抱里撞散自己,或者撞散他幼小心灵里,长久以来一直无法承载的沉重。

几乎太史阑在感觉到他撞过来那一霎,就觉得下巴一凉。

那是瞬间飞溅的泪水。

身后的容楚动了动,似乎要挡住那一撞,然而最终他停住,只是将太史阑扶得更用力了些。

“我的狗狗……”景泰蓝在太史阑怀中辗转,没有痛哭,然而每声呜咽都是山间最幽咽的泉,属于孩童无法自救的悲伤,“她杀了……”

“小宝儿……陪我玩……她杀了……”

“翠翘……教我练身……她杀了……”

“我的玩具……她都烧了……”

太史阑胸口渐渐冰凉,被泪水一层层浸湿。

触及肌肤的那处布料,承载的不是泪水,是一个坐拥天下、人人以为必然幸福无伦的孩子,曾经最绝望最寂寥的失去。

他是那宫廷的主人,是天下的主人,是万物的主人,然而那个小小的主人,坐在景华殿高阔的藻井下,赤脚贴着冰凉的金砖,一遍遍听着那些属于他,爱过他,他也爱过的人和物,离去的惨呼和呜咽。

从此他憎恨失去,并因此不敢再爱。

因为幼小的心,渐渐知道,他爱了,喜欢了,在意了,便会有一双冰冷的手,一个冰冷的声音,夺去那些温暖的、美丽的、可爱的一切,让huáng金龙座冰冷的把手,告诉他什么叫——寡人。

景泰蓝贴在太史阑胸口,淡淡的血腥气让他想起那些赤脚贴着金砖的冰凉的夜,那样的夜似乎漫长永无止境,在噩梦的那一端。

他的眼泪无声无息滚滚而出,似乎永无休止,他并不十分清楚为什么要哭,只是莫名地觉得悲伤。

太史阑胸口冰凉,贴在她脸颊的孩子的脸冰凉,身后扶住她肩的容楚,手指也冰凉。

玉阶如雪月光寒,幔帐重重里,相拥的三人,似一座彼此相携不愿分离的雕像。

容楚再次发出一声叹息,有些恍惚般轻轻道:“我怎么忽然觉得,这一幕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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