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214)

老牛马脸瞬间缩成了短脸,所有五官都惊骇的卷在一起。

“容……容……容……”他们身后,所有西局地方探子,惊骇不能成声。

每个人都自对方睁大的瞳孔里,看见无限的震惊和深黑色的绝望。

天啊!

知道是绝密任务,但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要杀的对象,竟然是晋国公!

重臣第一,元勋后代,世代柱国,军事巨族……无数光环和显赫头衔,不足以形容那个家族和那个人。

那是属于所有少年绝艳的传奇,属于帝国的荣华,属于时代的光辉,属于一切权力之上的俯视。

虽然自先帝去后,容家包括容楚在内,显得低调而沉默,似乎渐渐退出朝廷舞台,但西局的这些探子们却知道,晋国公真正势力,远超普通王侯,他即使在野,对朝政的渗透力依旧无处不入。

仅仅属于容家的秘密军事力量,就没有人能摸得清。

这样一个人,上头怎么会让他们来杀他!

闻敬浑身颤抖,他比别人更清楚一些事——眼前是蓝田关甜水井,是当初影响容楚一生的那一战所在,就是在这里,容楚失去了他的亲信三百,失去了他的朋友,失去了底层将官的信任,在这里,他经历了他光辉从军生涯中,虽胜犹败的惨烈一战,那一战的死亡方式和结局,是他心中永远的伤痕,历风霜磨砺,永不消褪。

如今,他竟然选在这里,选在三百将士祠堂前行刺他!

容楚怎么能忍?怎么会忍?

闻敬的恐惧已经到达极点,他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嚎,竟然不顾同伴,转身便要跑。

一双手抓住了他,是不知内qíng的老牛,他一边恨恨地骂,“天杀的,怎么会是容楚?这么身份的人,怎么居然肯扮个女人!”一边怒声道,“你跑什么?不知道跑也是死路?你我搏一搏,还有生机!”

闻敬浑身冷汗如流水,抖到无法言声。

门槛上,那三人根本没看他们。

苍天之下,英魂之前,一切的yīn谋,都不必施展。

容楚对着没有屋顶的内墙。

太史阑也在静静看着内墙。

飞箭群she,震动墙壁,墙壁上一层huáng沙慢慢坍塌,露出了内里青灰色的灌了米浆的结实砖墙,墙上,是一幅幅壁画。

长长壁画,诉尽一个人的一生。少女韶龄,如花盛开,中途夭折,碧血huáng沙。

“这里,本就没有屋顶。”容楚的声音,远如在天涯之外,“扶舟说,她死得憋闷,生前又喜欢畅朗,喜欢看天,所以,不要给她加盖了。”

“很好。”太史阑道。

“这一处的砖墙,是特制的,永远不会被风沙侵蚀。”容楚看着脚下,“这底下五丈之处,埋着她的衣冠,至于她的遗蜕,不能停留于外,运回了她的家族。”

太史阑默然,她最近研读南齐历史,也知道南齐战死的将士,从来都是当地埋葬,这个女子即使是由容楚主持丧礼,也依旧没有葬在此处,说明身份一定不同寻常。

“这里本该圈起来,不容外人进入,但扶舟说她不会喜欢,他说她的魂灵一定一直在这里,他怕她寂寞,希望来来去去的人的脚步,给她增添点热闹。”

太史阑沉默,想起一直微笑,从来温和的李扶舟。

是什么让他经历了这场离别之后,依旧微笑,永远微笑?

是她吗?

容楚对着正面墙壁上,微笑倚墙的垂髫少女,微微弯腰。

轰然一声,一群人影自山坡下,挽弓而来,在容楚身后,弃弓,长跪,俯首。

“长空苍苍,沂水汤汤,昔我英魂,逝彼不忘。”

“风间落雪,板上残霜,昔我同袍,遗骨留香。”

苍凉的悼词,被苍凉的风卷去,躬身的昔日少年将军,今日国公,此刻背影孤凉。

一将功成万骨枯,背负的,从来不仅仅是生命。

还有无数的道义、良心、静夜里辗转浩淼的叹息。

“景泰蓝。”太史阑对一直很安静的孩子道,“这是你南齐的英雄,是真正做到以血ròu守国土的英烈,你来到这里,该谢谢他们。”

景泰蓝松开她的手,双手jiāo腹,端端正正九十度行礼。

容楚没有动,可太史阑仿佛看见他欣慰微笑。

“麻麻。”景泰蓝声音清稚,看着墙上壁雕上的少女,“她就是你和我说的,被活埋的……”

“是。”太史阑没有回避,“她为爱而死,一般壮烈。”

容楚的背影微微颤了颤,没有回头,“扶舟应该会欣慰于听见你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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