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605)

“你在说什么?”司空昱凑近他的眼,“小和尚你梦游了?”

他一凑近,就挡住了戒明面前的光,戒明眼神一醒,骇然张大了嘴。

“糟了!”他道。这回懊恼得连礼都忘记施,匆匆绕过司空昱,狂奔而去。

月下只有茫然的司空昱。

还有在门前还没走开,听见这两句话的容楚。

两人隔着月光对视一眼,一个惊愕,一个深思。

这一夜几个人都没睡好。

司空昱当夜就赶回去了,他总掌东堂天机府诸人的安全,不敢懈怠,回去的路上想着小和尚莫名其妙的话,心里也是一阵阵忐忑不安。

这一夜的月色确实是好,月光汤汤如河流,自脚底无边无垠的铺展开去,他本来坐马车,忽然来了兴致,跳下马车一路在空旷的大街上奔行,只觉得似要驾月飞去。

在那样极致的徜徉里,他忽然想起自己那些少时模糊的记忆,想起虚拟中无比美丽的南齐母亲,想起隐约那一幕她哭泣的离别,这一刻的月光忽然如此空dòng而坚硬,是一束光剑,捣穿他的胸膛。

他抬起头,看天际月亮边,有一抹模糊的暗影,无声无息飞过。

他忽然有些浑身发冷。

在东堂的传说里,这样的月夜,叫魅月,在这样的月夜里知道的事,会成真。

可是他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小和尚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也不知道,就在这一夜,在大陆的某个地方,有人放飞了一只信鸽。

这夜容楚也没睡好,他睡在太史阑隔壁,方便听她的响动,至于什么礼教之防,他和太史阑都不在意,寺庙也当不知道,不管。

他平时很少做梦,这一夜却很快入梦,梦中他身处景阳殿,坐在自己惯常坐的老位置上,陛下……哦不先帝,也坐在他榻上靠左的老位置上,倚着软枕,在闲闲和他说话。

这样的场景以前很常见,所以印象很深,不过谈论的话题却似乎不是军国大事,他在梦中问先帝,“我记得您皮肤微白,为何现在却青了?”

先帝不答,端过面前一杯茶,瓷盖子敲在杯沿,清脆一声。

然后他便醒了。

醒来的容楚,静静睡着,没动,没说话,很久很久之后,他伸手,取过桌边凉茶,喝了一口。

他喝得很慢很慢,眼神里思索的神qíng更浓。

太史阑则和景泰蓝睡,今晚景泰蓝受惊,必须要给他安抚。

太史阑也在做梦,梦里却是江山万里,宫阙千层,她仗剑而上,在汉白玉丹陛的顶端,将剑刺入……

忽然下雨了,心窝一片cháo湿,她霍然睁眼,才发觉是自己胸口的衣服湿了。

低头一看,景泰蓝闭着眼睛在哗啦啦地哭呢。

她原以为他没睡着在偷偷哭,正想安慰,忽然景泰蓝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呢喃道:“父皇……不痛了……睡着就不痛了……”

孩子的声音并无安慰,充满惨痛。

太史阑如被巨斧劈中!

景泰蓝……

她可怜的孩子。

在那黑暗宫廷里,他到底曾经看见什么,遭遇什么,而又深埋了什么?

这夜半的哭泣,这无力的安慰,满含告别和无奈的意味。

他知道什么?

晚上戒明说的那个中年男子,难道是……

太史阑没有试图叫醒景泰蓝,也不想就这事询问他一句。有些惨痛的深埋的经历,不该让孩子残忍地再次掀起。

真相,总会大白的。

她只是慢慢地,搂紧了他。

第二天起来时,几个人都挂着黑眼圈,但没人对昨晚的事提及一个字。

戒明小和尚也恢复了正常,早上的早饭还是他送的,给太史阑这边送来特制的豆腐皮包子,苏亚沈梅花她们也在,高高兴兴地逗他,小和尚还是那副腼腆天然萌样子,逗得屋子里嘻嘻哈哈的,谁也无法把他和昨晚那个严肃得近乎诡异的小和尚联系起来。

太史阑慢慢喝粥,心想这样日夜做不同的人,也未必是件幸福的事,昌明寺主持所谓泄密减寿也许不过是出于保护的目的,吓吓小和尚。确实,这样的能力,很多时候会带来麻烦。

她当然不会说,容楚景泰蓝也不会,景泰蓝一夜过来还是那个没心没肺样子,昨夜的哭泣好像没发生过。

太史阑有时候觉得,她半路捡到的这个儿子,才是真正的坚qiáng。

吃完饭,她坚持起来,去huáng莺莺灵堂上了香,然后问了问大比的安排,各处队伍先休息两天,第三天开始抽签排位。

她看了看棺材里平静的女子,道:“抱歉,还得让你不安静几天,等公道讨回,咱给你风光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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